第67章 桂花米酒和初生猪崽

甘嫂托给高凌带去的不只是炸果, 还有小白粿的一束头发,她做的一件袄子, 一份由谈栩然代笔的家信。

甘力似乎当了个小军头 , 事务繁重,匆匆忙忙,只来得及扔给高凌一包银子。

高凌一文不少的交给了甘嫂, 甘嫂给了高凌一个小红封,又把余下的推给了谈栩然。

谈栩然算了算, 又拨出一堆给她。

“草棚的租金。”

“牙都要笑掉了。”甘嫂哭笑不得, 道:“草棚还费得多少铜子?”

“还有你教阿绛针线的束脩呢。”

“说得好听, 阿绛帮我带小白粿,我还要给她银子。”

“她哪真带过,不都是闹着玩的?你过年不是给了她红封吗?”

两人推来让去, 甘嫂忽然落下泪来,偏首拭去笑道:“眼窝浅没法子, 我只想着, 若是没你们收留, 眼下都不知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不知,谈栩然知。

她勉强一笑, 道:“不说这些了。”

高凌蛮不好意思的收了甘嫂的红封, 他又没处放银子,转手又给了郭果儿,让他帮着记存。

郭果儿虽机灵, 可只认得自己名字,捡了几本不要的废账, 见缝插针的请教陈舍微, 就连高凌这只吞了几点墨的小子, 也做了他两回一字之师。

日积月累的,大账尚且吃不消,可陈家人口简单,进出耗用之类的,郭果儿一本小账拿出来清清楚楚。

“那我先替你收着,要不要换些铜子方便花用?”

郭果儿如今还有一间自己的小账房呢,每天夜里挑灯学字算账,晨起又属他起得最早,可他依旧浑身有劲,只怕懈怠一日,就追不上陈舍微的步子了。

雪子噼噼啪啪的落着,高凌觉得脸上一粒粒的凉,无所畏惧的揣着铜子往草棚去,就见个老婆子往陈家来,郭果儿没问就让她进去了,应该是内院打了招呼的。

他不好打听事儿,可见那婆子一双手粗粗大大,苍老又有力,他心里没由来的一跳,问:“这婆子来作甚?院里要买人了?”

“那不是牙婆。”甘嫂听谈栩然提过一句,叹气道:“是个裹脚婆。”

说罢她站起身往屋里走去,一双半裹的足还算稳当,可总归受了那一桩苦。

高凌愣在原地,他是街面上长大的少年,不知宅门里女孩的那双足要怎么裹,也不知为什么要裹,只晓得很疼,他没受过,也知道很疼,何苦叫她受这一桩无用的罪呢?

“老大。”裘志喊他,“你来看看猪,是不是要生了?”

高凌回过神来,心事重重的往草棚走去。

刘婆子只往内院里去,暮冬的葡萄藤架看起来空落落的,可并不冷清,空气中荡漾着暖融融的桂花香,馥郁迷人,颠乱了季节,仿佛这院里慢了外头一拍,眼下还是深秋呢。

孙阿小又把刘婆子往厅里引,谈栩然端坐着,身侧炭盆上吊着的小锅就是迷幻金秋气息的来源。

“再过几日就是仲春了,可才晴了半日,又落起雪子来,还是冷。”

谈栩然用长柄勺盛了半碗桂花米酒出来,搁到刘婆子眼前道:“刘婆婆喝些,暖暖身子吧。”

刘婆婆哪里尝过这样精细的酒水,受宠若惊的捧着杯盏,瞧着盏中酒水灿金,几粒软米沉在底部,幽香阵阵,叫她都不忍喝了。

谈栩然缓缓开口,好似只是闲话。

“阮阿姐倒与甘嫂一直有往来,小白粿满百天,她还送了礼来。”

阮阿姐是刘婆婆的儿媳,也是替甘嫂接生的稳婆。

“我这儿媳爱说爱笑的,好人缘。”刘婆婆笑道。

婆母对儿媳满意已是难得了,谈栩然又道:“我听甘嫂说,阮阿姐只学了接生,不打算学裹脚呢。”

“是啊,她心肠软,下不去那个手,也罢。”刘婆婆道:“我都这把岁数了,也做不了几回了。”

暖酒沸过,不醉人,只是香气醺然,叫人软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