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梅雨天和石花膏

夏日里艳阳明媚,木门一扇扇都大开着,框出一格一格竖高的画。

玉米杆不知不觉间已经拔得这样高挑,叶片疏疏落落,层层叠叠,好似一座小小的森林,在庭院里印下曼妙的阴影。

陈绛小小一个人,玉米地于她来说就是一片隐秘的天地,常掩在里头看土缝里的蚂蚁钳了她吃剩下的果皮果肉,陆陆续续的往穴里去。

谈栩然有时寻她,裙踞在玉米杆前翩跹而过,陈绛捂了嘴不出声,悄悄的笑。

谈栩然遍寻不得,有些急了,陈舍微就将她提溜出来,捏着腮帮不许她顽皮吓着阿娘。

从前那个冷漠刻薄的阿爹就像冬日里水缸冻住的那层薄冰,早就消融了。

如今水缸多了几只,摆在庭院里,圆圆的一片水面,裘老头送来金红鲤鱼偶尔晃尾,水面一皱,屋檐上几只滴水兽的倒影也跟着轻颤。

每逢落雨天,陈绛伏在窗边,就见雨水从鱼嘴、麒麟口和莲花瓣蕊中叮咚落下,打得葫芦瓢也摇晃。

旱起来的时候,陈舍微早起就擒了瓢浇水,一勺勺泼到屋前的玉米地和西窗下的凤仙花里,连带着冬日里没除干净的木香花和蔷薇、月季也在仰赖灰烬的滋润而重生,竟渐渐从墙角一隅爬到了窗口。

陈绛每日从一瓢一瓢的浇水声中醒来,赖床的一盏茶时间里,她虽闭着眼,却似乎能看到水扑到叶片上,被反折回来,散在空气里;又或是顺着碧直的茎杆落下,沁进泥土里的景象。

她瞌睡醒了揉揉眼,见小窗外花苞迎风摇曳,粉红如靥,嫩黄如蛋,她心里什么烦恼愁绪都无,趿着小鞋就出门喊道:“阿爹、阿娘!”

不过自打入了梅,哪里还用得着陈舍微浇水,他自身都潮得要长蘑菇了,陈绛也被拘得都不能出去玩。

谈栩然绕着几间屋子走了一圈,父女俩不见人影。

厨房里阿巧和阿小在忙着烧炭,得弄个炭盆子来烤衣服。

陈舍微的衣裳脏得快,再不烤干了,只怕要赤条条的出门去。

郭果儿跑进屋檐,厨房里热却干燥,潮得骇人,倒宁愿一热了。

他拍着身上若有又似无的水珠,对谈栩然道:“都在园子里呢。”

梅雨天没雨也是雨,雨丝如雾,打不到脸上,却黏在心上。

园子里,陈绛站着撑着小伞,陈舍微蹲着在南瓜地里不知在忙活什么。

谈栩然立在竹亭里喊了陈绛一声,让她来吃阿小做的石花膏。

“阿娘帮阿爹打伞吧。”陈绛还操心呢,把自己的小伞塞给谈栩然。

这时节正是南瓜开花的时候,但水肥过多,南瓜最容易光跑藤不结果,再加上雨急风大,吹落了花又不结果。

所以陈舍微只好摘了雄蕊放进雌花里,让雄雌柱头相触授粉,好结果。

谈栩然看得不明不白,挽起裙边攥着,蹲下身看他摆弄,问:“夫君这是在做什么?”

陈舍微见谈栩然神色既好奇又不解,就扯了一朵雄花,将花瓣撕去,拈着花蕊,又托起一朵雌花,让雄蕊柱头去碰雌花蕊心。

“人工授粉,就是这样。”

金黄的柱头一相触,花粉也漱漱落下,黏在一块。

陈舍微脸上忽然炸开了一片红,心跳得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

雨不知何时变大了,一粒粒击打在伞面上,陈舍微只盼着雨再下得大一些,好盖过他胸膛里发闷的撞击声。

陈绛的小伞是甘力给扎的,才一点大,哪容得下两个大人,虽是紧紧挨着,可陈舍微见谈栩然大半个肩头在雨里,已经洇湿了。

他下意识伸手一揽,谈栩然猝不及防的倒进他怀里,耳朵恰贴着他胸口。

心之狂响,靡靡之念,被她听个分明。

“哦。”谈栩然靠在他怀里也不挣脱,声音听起来轻巧淡然,就见她学着陈舍微的样子,也摘了一朵花蕊,托起另一朵花,用蕊心去碰,去磨蹭,“可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