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纪榛着实不是读书的料子,挑灯夜读不到一刻钟就歪着脑袋趴在桌上睡去。

诗词没记上两句,反倒因为穿着单薄入睡而感染了风寒,次日午后就发起了热。

已是初夏的天,纪榛抱着汤媪缩在被褥里冷得直发颤。

吉安端了药过来,他一闻见那味道嘴里就发苦,摆手道:“你端走,又不是什么大病,我捂一身汗就行了。”

从前在纪府纪榛病了不肯喝药,纪决总会到五香楼买来各种各样的蜜饯哄着,喝一口药吃一颗蜜饯。药在放在旁边的小火炉温着,两刻钟才喝完也是常有的事。

纪榛极少生病,除去前些日子他装病沈雁清拿太医院的药诓他那一次,来沈府后满打满算需用药也就三回。

第一回是圆房后发了高热,他迷迷糊糊烧得不省人事,还以为是在纪府,紧抿着嘴不肯张开。沈雁清不喜他过于娇气,捏着他的腮肉亲自灌了两回,呛得他又咳又吐,这之后他就不敢在沈雁清面前卖娇了。

后两回皆是天冷了受冻。沈雁清倒没有再灌他药,只是像座冰川似的站在塌前沉甸甸地望着他。他不想沈雁清觉得他这么大个人喝碗药都得如此大费周章,每次都硬着头皮把药往胃里咽,等对方走了才让吉安拿蜜饯含进嘴里。

这之后纪榛就愈发厌恶喝药,自是少喝一口是一口。

吉安叹气,只好把药端走,又替主子掖好被子。

昨夜沈雁清和纪榛的争吵院里的奴仆都听见了,他一出去就瞧见三两人聚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不禁大怒道:“议论主子的私事在我们纪府该拖下去打死。”

奴仆回,“这是我们沈府,又不是你们纪府,我们沈大人深仁厚泽,才不会像.....”

到底还爱惜自己一条小命,不敢光明正大地骂纪家人。

吉安气得脸肿成猪肝色,正要冲上去跟他们干架,东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沈雁清迎着午间的熙阳从屋内出来,日光半落在他的眉眼间,分明是很温静的神情,却给敞亮的院落增添几分威压。

他目光徐徐地看了眼愤慨的吉安,又望向垂着脑袋的奴仆,道:“论事者罚半月月钱,可有异议?”

奴仆大气不敢出。

“再有下次,逐出府去。”

吉安得意地看着做鸟兽散的奴仆,觉着今日沈大人出奇的英姿飒爽,问道:“大人没去上朝?”

“今日休沐。”沈雁清看向吉安端着的药碗。

吉安会意答道:“公子昨夜受了凉.....”略一踌躇,到底觉得纪榛的身子骨重要,老实回,“不肯喝药。”

沈雁清颔首:“把药重新热了端进去。”

吉安见对方抬步往主厢房走,急道:“大人。”

沈雁清示意他往下说。

“奴才斗胆说一句,您莫要再灌公子喝药了,他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吉安用词不当,赶紧扇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

沈雁清没和他计较。

吉安又说:“奴才屋里有些蜜饯,拿给大人?”

“蜜饯?”

“是啊,”吉安点头,“从前在纪府,只要大公子拿蜜饯哄一哄,公子定会喝药。”

沈雁清唇角不自觉地抿了抿,“不必,你只管将药端来。”

吉安等人走到主厢房门前,猛地长吁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急忙温药去了。

主厢房里静谧无声。

纪榛躲在被褥里,只露出半颗毛绒绒的脑袋,听见声响还以为是吉安,瓮声瓮气道:“我都说了不喝药.....”

他探出一张闷得绯红的脸,见站在塌前的是面色冷寂的沈雁清,心口狠狠一跳。

沈雁清拉过一侧的六角凳坐下,轻声问:“不想喝药?”

两人昨夜才有过一场堪称激烈的争执,现下沈雁清却能心平气和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和纪榛对话。

可纪榛无法轻轻松松翻页,一听到对方的音色眼睛就猝地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