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君臣关系

殿内的僵持还在继续,全场唯一一个还站着的段久看了眼沈谊,朝梁宴拱手道:“将军夫人胎位还没坐稳,又操劳了一天宰辅大人的事,说话难免急躁了些,失了分寸,陛下莫要与她见怪。”

我当年在一群科考才子中挑中段久这个寒门子弟做接班人不是没有原因的,段久不仅有才干,还懂得审时度势,说话要多圆滑有多圆滑,他抛出“将军夫人”“沈家”和“有孕”三座大山出来,无论沈谊在哪一方面惹了梁宴不痛快,都要掂量掂量再做处罚。

梁宴拄着头,淡淡地垂着眼,并没有抬头,只是说:“起来吧,赐座就是让你坐的。你这胆子倒是小,不像你兄长,从来都不愿跪我。”

在场的人没人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唯独段久不卑不亢地站在一旁,又说道:“陛下想让宰辅大人葬入皇陵是殊荣,自然是极好的。”

沈谊和我齐齐看向段久,沈谊是震惊,我是了然于胸。段久说话做事都留三分余地,又知道我与皇帝之间的龉龃,他不会这么轻易与皇帝站在一边。

果然,段久道:“只是……沈家效忠先帝已满门尽忠,宰辅大人又一生为国,并未娶妻生子,若是迁入皇陵,沈大人便是皇亲国戚,与沈家一脉便绝了关系。沈大人生前常感念父母,怕是不愿移出祖籍。陛下若是荣恩,不若将沈家一族都迁入皇陵?了宰辅夙愿。”

我真想站起来给段久鼓掌,这等堵人话的招数,真不愧是我的亲传弟子。陛下你想把人埋到自己的墓里是吧,行呀!那你就把人家一家都埋到你墓里去吧,看你墓里装不装得下!

梁宴挑了下眉,冷哼一声,终于抬起了头:“能言善辩啊段大人。”

“罢了,”梁宴嗤笑一声,起身欲走。“我要是真这么做了,想来他死也死的不痛快。”

“罢了……”

梁宴从我身边擦过,大步走向殿外的时候,我感觉到我心口一直涌动的暖流停了下来,虽然没有被抽走,但却渐趋发凉,又有要回到我成为魂体时全身冰凉无感的趋势。

虽然我在我死后的这一天多时间里,飞快的适应了冷的像冰无知无感的状态。但体会过了温暖之后又被抽走,就像大冬天的被人扒了棉衣,撤了手炉,还让你穿着单薄的内衫站在雪地里吹风一样。那拿走的哪里是温度,那是我的命啊!

我当真是舍不得。

怎么偏偏这阳气是梁宴给的。但凡换一个人,我现在立马就跟上去,他去哪我去哪,先把眼前的温暖留住了再说。

我扭头望向梁宴的背影。

雪一刻不停地往下落,梁宴来时独身一人,淋了满肩的雪。如今走时又谢绝了住持递来的伞,依旧裹着那一身风雪,在白皑皑的天地之间远去。

我望着他,就像望着离我远去的、尚有温度的人间。

我眼神还没收回来,下一秒就被怀里的人推了个大马趴。

妈的,半个时辰怎么过得这么快?!

徐生厌恶地退后了两步,拍着身上的衣物,好似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忍这死小孩很久了,被他推的心头直冒火,又被他这嫌恶的动作一激,当即就走过去,拎着他的后襟把他提溜起来,往他身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

当然,气劲是大,只是落手的时候我收了力,到底是没对一个六岁躯壳的孩子胖揍一顿。

徐生的眼睛瞪得圆溜,冲我喊道:“你疯了?!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可以,但你得告诉我,那破阳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冲徐生扬了扬眉,“还有,你刚奇奇怪怪地拍什么呢?”

徐生闻言,也不挣扎了,只是脸上的鄙夷愈甚,我甚至觉得他想吐口唾沫星子在我脸上,但他忍住了。

“怎么一回事……呵。”徐生嘲讽地勾起唇。“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宰辅大人,你不如好好想想,你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