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致命后果 第四章(第2/3页)

莎拉·博洛尼说:“我告诉过你了,这是不可能的。当然了,我会去参加火化仪式,但那会是一场私人活动,只有家人才能参加。我是绝对不会穿着得体的黑色正装去威斯敏斯特教堂的。”

厄休拉夫人从胶水板上取下一枚邮票,准确无误地贴在了信封的右上角。

“你让我想起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她是一位主教的女儿,却在父亲的教区闹出了一场丑闻,因为她坚决不愿意受坚信礼 [1] 。当时让13岁的我都觉得奇怪的是,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顾虑和宗教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想让她的父亲难堪。当然了,这一点非常合情合理,特别是考虑到她父亲的为人。但是为什么不坦诚地说出这一点呢?”

莎拉·博洛尼想:我不应该来的。我好傻,居然觉得她可能会理解,甚至还曾想要大哭一场。她说:“祖母,我想当初就算那些顾虑都是真的,你可能也会想要她屈从吧。”

“哦,是的,我想的确如此。我会把与人为善摆在你所谓的信仰之前。毕竟,如果整个仪式都只是一场象征性的活动,你知道我就是这么想的,那么让主教的手暂时按在她的头上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莎拉平静地说:“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生活在一个把所谓的善良放在信仰之上的世界里。”

“不会吗?但是那样一个世界可能比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更令人愉快,可能也更安全。”

“这么说吧,我不愿意和这场象征性的活动有任何关系。他的政治主张和我的不一样,现在也是如此。我如果出席,就是在做一个公开的声明。我不会到场的,也希望人们能够知道我不参加的原因。”

她的祖母干巴巴地说:“那些注意到这一点的人会明白,但是我觉得这里面并没有太多的宣传价值。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只会关注自己的同龄人,想着他们的日子什么时候会到,希望自己还能再坚持得久一点。年轻人则只会关注那些老家伙。但是我敢说会有足够多的人注意到你的缺席,并从中得出结论:你憎恨你的父亲,并且在人死后还要对他进行政治宣战。”

小女孩几乎是哭喊出来:“我不恨他!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爱着他,如果他允许的话,我还会继续爱他。他不会想让我到场的,他不会想要这么一场仪式,他自己也会很讨厌这场活动的。哦,一切都会非常有品位,会有精心挑选的致辞和音乐,到场人员经过筛选,大家衣着得体,但是你们都不是去纪念他的,不是他本人,你们纪念的是一个阶级,一种政治哲学,你们属于同一个特权阶级俱乐部。你和你的同类都不可能意识到,你们所成长起来的那个世界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厄休拉夫人说:“我很清楚这一点,我的孩子。1914年那个世界死掉的时候我目睹了一切。”她又从一堆信的最上面抽出一封,头也没抬,继续说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的女人,我也能理解穷人给马克思主义者投票或者其他类似赶时髦的政治主张。如果你别无选择,只能做一个奴隶,那还不如选择一种最有效的被奴役的方式。但是我必须得说,我对你的那位情人很有意见,他的一生都享有特权,致力于建成一种政治体系,能够确保别人绝无半点机会得到他一直都享有的特权。如果他本人长得很丑,那还有可以谅解之处,那种外表上的不幸通常会让人产生嫉妒心理和激进情绪。但是他不丑。即便我比你们大了50岁,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吸引力,但是你完全可以和他发生关系,却并不去学他那一套赶时髦的理论。”

莎拉·博洛尼疲惫地转过身去,走到窗户边,向外远眺那一片小广场。她心想:我和艾弗以及组织在一起的那段人生已经结束了,那些日子从来就不是真的,从来都不现实,我从来都不属于那里。但是我也不属于这里。我很孤独,很恐惧,但是我需要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我不能再跑回祖母身边,不能接受那种老式的教条主义,那种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她依然不喜欢我,也还鄙视我,正如我也是这样鄙视我自己。这样反倒更容易做出决定。我不会做一个迷途知返的女儿,和她一起站在圣玛格丽特大教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