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烛光下(第4/7页)

沃兰德伸开四肢躺在床上,只穿着一件左肩打了补丁的肮脏长睡衣。他把一条裸露的腿蜷在身下,另一条腿伸到矮凳上,格拉正在这条黝黑腿的膝盖上涂抹一种冒烟的油膏。

玛格丽特还清楚看到,在沃兰德敞开的无毛的前胸上挂着一条深色宝石金项链,那宝石精工雕刻成甲虫形状,甲壳上还镌有古老文字。沃兰德身边床上放着一个奇特的地球仪,它安在笨重的底座上,半球照耀着阳光,就像真的地球一样。

沉默了几秒钟。“他在琢磨我,”玛格丽特想,一面用毅力克制双腿的颤抖。

沃兰德终于开口了,他微微一笑,那只火花眼仿佛喷出了火焰:

“欢迎光临,女王。请原谅我这身家常打扮。”

他的嗓音非常低沉,有些音节拖长而嘶哑。

沃兰德从床上拿起一把长剑,弯身用它在床底下搅了搅,说:

“爬出来!棋不下了。有女客。”

“说,千万别这样,”科罗维约夫慌忙凑到玛格丽特耳朵上尖声尖气地说,就像提示台词似的。

“千万别这样……”玛格丽特跟着说。

“老爷……”科罗维约夫在她耳边喘道。

“千万别这样,老爷,”玛格丽特终于控制住自己,轻声然而清晰地说,她还笑了笑:“我恳求您不要中断棋局。我想,如果让象棋杂志把这一局棋公开发表,肯定报酬不菲。”

阿扎泽洛赞许地轻轻咳了一声。沃兰德注视了玛格丽特一眼,像是自言自语道:

“是啊,科罗维约夫说得不错!纸牌洗出了奇妙花样!血统!”

他伸出手,招呼玛格丽特过去。她的赤脚毫无沾地的感觉,就走到了他面前。沃兰德把一只石头样沉重、火焰般炽热的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拉到身边床头坐下来。

“您如此殷勤可爱,正合我意,我们就不必客套了。”说罢又俯在床边喊道:“你在床底下还要胡闹多久?快爬出来,可恶的小丑!”

“我找不到马,”黑猫在床下用压低的假嗓子答道,“不知它跑哪儿去了,我只找到一只蛤蟆。”

“你以为是在集市广场吗?”沃兰德假装生气地说。“床底下哪来的蛤蟆!把这不值钱的小把戏留到杂耍剧院去玩吧。你要不马上出来,就算你认输了,该死的逃兵。”

“那可不行,老爷!”黑猫嚷道,一下子就钻了出来,爪子里攥着那个马。

“给您介绍一下……”沃兰德刚开口就自己打住了:“不行,这小丑太难看了。您瞧,他在床底下把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黑猫满身灰尘,后腿直立,向玛格丽特鞠了一躬。现在它脖子上系着燕尾服白蝴蝶领结,胸前细皮带上吊着一副珠母色的女式望远镜。它还把胡须染成了金黄色。

“这都像什么呀!”沃兰德大声道。“你干吗把胡子染成金色?你连裤子都没穿,还系什么领结?”

“老爷,猫是不穿裤子的,”黑猫一本正经地答道。“您是不是还要我穿皮靴呢?老爷,只有童话里的猫才穿皮靴。可是,您什么时候见过什么人在舞会上不系领结?我可不想当众丢脸被人家轰出去!大家都要尽量打扮得好些。我挂望远镜也正是这个意思,老爷!”

“那么胡子呢?……”

“我不明白,”黑猫冷冷地反驳道,“为什么阿扎泽洛和科罗维约夫今天就能刮脸搽白粉呢?白粉哪一点比金粉强呢?我不过在胡子上扑了些金粉,如此而已!假如我也刮脸,那就另当别论!可是,一只猫刮掉了胡须成何体统!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这个理。总而言之,”黑猫受了委屈,嗓音有些发颤,“我看这是有意跟我过不去。我发现自己正面临一个严肃的问题:我能不能参加这场舞会?老爷,您对此有何见教?”

黑猫气呼呼的一肚子委屈,眼看肚皮就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