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教授与诗人论战(第2/5页)

这一点也不能完全做到。对方提出一大堆问题,有的难免也得给个答复,即便是片言只语,皱着眉头。

他们询问伊万过去的生活,事无巨细,包括他十五六年前在什么时候和怎样得过一次猩红热。白衣女人把伊万的情况记了整整一页纸,翻过了这一页,又开始盘问他的亲属状况。真是繁琐而无聊:谁死了,何时死,死因,是否酗酒,是否得过性病,如此等等。最后他们请伊万讲讲昨天在牧首塘发生的事,倒也毫不为难他,而且对本丢·彼拉多一说没有表示惊奇。

然后,那个男的接替了女的。他对伊万采取了不同的办法,不再问这问那。他给伊万量体温,数脉搏,用什么灯照眼睛做检查。这时另一个女人上来帮忙。他们在伊万背上戳了几下,但并不痛,又用小槌子把儿在他胸口皮肤上画记号,用小槌子敲打他的膝盖,敲得小腿一跳一跳的,然后扎破手指采血,在肘弯上打针,把两只橡皮镯子似的东西套在他的胳膊上……

伊万只能暗自苦笑,心想这一切是多么荒唐离奇。可不是嘛!你想警告大家,有个来历不明的外国顾问是危险人物,你想抓住危险人物,结果自己反而陷在这间神秘的办公室里,为的是告诉别人他伊万有个伯父叫费奥多尔,从前在沃洛格达市怎样嗜酒成癖,如此这般,东拉西扯。真是无聊之极!

他们终于放了伊万。他被送回房间。有人端来了一杯咖啡、两个煮嫩蛋和一块黄油白面包。

伊万吃喝罢,决心等医院的主事人来,向他要求关照并讨个公道。

早饭后不久,他等待的人果真来了。房门突然打开,一大帮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个四十五岁左右,面孔刮得精光,就跟演员似的,目光和蔼可亲但十分锐利,举止彬彬有礼。随从都对他格外恭敬,因而他的入场显得格外隆重。伊万心想:“好像本丢·彼拉多!”

没错,这一位定是主事的了。他在凳子上落了座,其余的人依然站着。

“我是斯特拉文斯基医生,”主事的坐下后对伊万自我介绍道,友好地望望他。

“请看,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一个胡子整洁的人低声说,把写得满满的伊万的病历呈给主事的。

“给我立了案卷!”伊万想。而主事的用他老练的眼睛扫视了一下病历,“嗯,嗯”了几声,又跟身边人说了几句别人不大懂的话。

“也跟彼拉多一样,说拉丁语……”伊万伤心地想道。这时他听见了“精神分裂症”这个词,不禁浑身一颤。嗐!这是该死的外国佬昨天在牧首塘说的,怎么今天斯特拉文斯基教授也这样说了。

“他知道这回事!”伊万不安地想。

主事的像是给自己立了规矩,不管身边的人说什么,一概用“好极了”表示同意和欢迎。

“好极了!”斯特拉文斯基说,把病历交给旁边的人,问伊万:“您是诗人?”

“是的,”伊万怏怏地答道,头一回突然对诗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恶感,想起自己的诗作,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皱起眉头,反问斯特拉文斯基:

“您是教授?”

斯特拉文斯基殷勤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您也是这儿的主事人?”伊万又问。

斯特拉文斯基又点了一下头。

“我要跟您谈谈,”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意味深长地说。

“我正为此而来,”斯特拉文斯基答道。

“是这么回事,”伊万开始说,心想现在也该轮到他讲话了,“我被人家当成了疯子,谁也不想听我说!……”

“不,我们会认认真真倾听您的意见,”斯特拉文斯基郑重地抚慰他道,“决不容许把您当成疯子。”

“那就听我说:昨天傍晚我在牧首塘公园碰见一个神秘人物,是外国人又不像外国人,他事先就知道别尔利奥兹会怎么死,而且他还亲眼见过本丢·彼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