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凶宅(第2/6页)

关于失踪者和该死的五十号住宅,大楼里好长一段时间传说纷纭。例如有人说:信神的瘦女人安菲萨把一个麂皮小口袋藏在干瘪的胸口上,里面放着她从安娜·弗兰采夫娜那儿偷来的二十五颗大钻石。还有人说:在安娜·弗兰采夫娜时常赶过去的别墅里有个柴棚子,那儿藏宝无数,宝物都自己露了出来,什么钻石呀,沙皇时代铸的金币呀……诸如此类。不过,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倒也不能保证它没有。

传说归传说,五十号住宅封闭后只空了一周,又住进来两家房客。一家是已故的别尔利奥兹和太太,另一家就是斯乔帕夫妇。真是顺理成章,他们一搬进这该死的房子,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开始了。没出一个月,两家的太太都不翼而飞。她们倒不是踪迹全无。听说有人在哈尔科夫看见别尔利奥兹太太跟一位芭蕾舞男教员在一起。而斯乔帕的太太好像是在博热多姆卡街上被人发现的。据传闻,杂耍剧院经理动用了无数熟人关系,巧妙地为她在那儿弄到一间住房,条件是她从此永远不上花园街来……

上文说到斯乔帕开始哼哼。他想叫家庭女工格鲁尼娅来,向她要些解热镇痛药,但随即明白这是犯傻,格鲁尼娅当然不会有什么镇痛药。他又试图喊别尔利奥兹过来帮忙,就呻唤了两声:“米沙……米沙……”各位自然明白,他没有听到回答。屋子里静极了。

斯乔帕动了动脚趾头,知道自己是穿着袜子的。又哆嗦着伸手摸摸大腿,想确定一下是否穿着裤子,结果他不能确定。他发觉自己无人过问,孤独无援,终于下定决心从床上爬起来,不管这需要他付出何等非人的努力。

斯乔帕使劲睁开粘得牢牢的眼皮,看见镜子里映出一个人的模样:毛发四竖,双眼浮肿,满脸胡子拉碴,穿一件脏衬衫,系着领带,下身只有衬裤和短袜。

他看见镜中的自己是这副样子。这时他忽然发现,镜子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贝雷帽的陌生人。

斯乔帕从床上坐起来,尽量瞪大充血的眼睛,望着陌生人。

陌生人首先打破沉默,用带着外国腔的低沉口音说:

“您好啊,最亲爱的斯捷潘[1]·波格丹诺维奇!”

又是一阵沉默。斯乔帕用了吃奶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

“您有何贵干?”他吃了一惊,觉得这声音不像自己在说话。“您”是男高音,“有何”是男低音,“贵干”则哑然无声。

陌生人友好地一笑,掏出一只盖子上带钻石三角图案的大金表,听它响了十一下,说:

“十一点!整整一小时我在等您醒过来。您叫我十点钟到的。我准时到了!”

斯乔帕在床边的椅子上摸到长裤,悄悄说了声:

“对不起……”他穿上裤子,哑声问道:“请问您贵姓?”

他说话还很困难。每吐一个字,脑子里就针扎似的疼痛难当。

“怎么?连在下的姓氏都忘了吗?”陌生人又一笑。

“对不起……”斯乔帕沙哑地说。他宿酲未解,这时又感到一阵难受:仿佛地板从床边飘走了,他马上就要一头栽进地狱的深渊。

“亲爱的斯捷潘·波格丹诺维奇,”来客洞察一切地笑着说,“什么解热镇痛药对您都无效。就按聪明的老办法——以毒攻毒。要让您恢复活力,只有再来两杯伏特加,一份又热又咸的下酒菜。”

斯乔帕是个机灵人,病到这份上心里仍然明白,都这副模样现了眼,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