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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离似乎早就不怕死了,但恐惧也许并不由人。他夜里无数次想象自杀,都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他并不喜欢这样想象,但这个毛病其实很早就落下了。他小时候见过很多葬礼,望着身着孝服的人呼天抢地,他常常会陷入幻觉,好像是他自己在那棺材里躺着。听着别人伤心地哭,孙离也呜呜地哭。

村里有老两口儿是地主,经常被斗来斗去,实在不想活了,说好去山里上吊。那老头儿手脚麻利些,三两下就把自己挂在树上了。老婆婆还没挂上去,见老头儿吊在树上直蹬脚,吓得跑回来了。

孙离当时还很小,听了这个故事就恨死了那个地主婆,怪她没有陪着老头儿上吊。那老婆婆活到八十多岁,比老头儿多活了三十多年。

亦赤出生那年正逢上大雪。那一场大雪,已过去二十多年。遇上天气不好,或者心情很坏,孙离会想起那个跳楼的人。他不知道那位自杀者是什么人,也没想过要去打听。那个人就像那个雪夜的一片雪花,无声无息融化掉了。

今天真会下一场大雪吗?天色黄得这样厉害!防盗网的图案把天空分割成了黄色蛋糕,各式各样的蛋糕。如果没有这牢笼一样的东西,我是否早就跳下去了?今天有多少人自杀?

这种鬼天气自杀的人会更多。孙离曾经查过资料,知道地球上每分钟有两个人自杀。一天有多少人自杀?这道数学题并不难做。

孙离趴在窗口看天色,仰望片刻便头晕脑胀。先喝点烈酒,面红耳热了,再关进厨房去,打开煤气。怀里仍抱着酒瓶,慢慢睡去。喜子回到家里,我早已飘忽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她闻到煤气味,慌忙间拨电话报警。电话闪出察觉不到的火星,屋里顷刻成了火海。

不能让喜子也陪着我烧死了。那么驾车出去,冲断大桥栏杆,直飞到河里去。冰冷的河水慢慢渗进来,汽车玻璃密封着,我在车里挣扎。太难受了,这样自杀,太难受了。

这种天气,可以把车停在滨江大道旁,多服几颗阿普唑伦,打开空调睡觉。警察发现时,我人已经僵硬了。也许会生发桃色传闻,说有位叫孙离的作家,约了情人在车里苟且,结果两人废气中毒了。

那女的中毒轻些,勉强爬出来,自己逃掉了。警察勘破蛛丝马迹,找到了李樵。警察发现孙离最后一条手机短信,原来是发给李樵的,约她出来见面。

“我怎么又想到李樵了呢?”李樵已不是他的爱人,可他真的又想她了。孙离像编小说似的,陷入不能自拔的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