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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半天的玩笑,高宇才铺纸作画。李樵笑起来,说:“我有话想说,又要得罪高老师了。”

高宇乐哈哈的,说:“我到了你的地盘,不就任人宰割了?说吧说吧。”

李樵说:“苍市有个本土笑星,歌其实唱得很好。可他说段子更有喜感,他每回上场就先说好多好多的段子,笑得全场火爆了,他突然一本正经开唱。”

高宇听了,把笔一提,凝神定气,说:“我要一本正经开唱了!”

孙离见高宇落笔,就知道他要画兰花了。高宇的兰花画得好,兰花送李樵正合适。李樵也很像兰花,很有些孤高清雅的意思。她身上真有天然的淡淡清香,已叫孙离沉醉好几年了。

孙离看了一会儿高宇画画,又忍不住要翻他的书。读了几段,暗服高宇的文字。高宇的旧学底子,当今中国画家中并不多见。欧阳修说过,观人题壁,而可知其文章。见画家题款,便知道他的文墨功底。高宇画上的字和题识,都可细细玩味。

高宇画完一张水墨兰花,拉开提包找印章。孙离瞥见包里有一张字,便说:“可否欣赏一下?”

高宇把字拿出来,边打开边说:“我昨天到的时候太晚了,没有打你电话。晚上一个人在酒店,无聊,写了四个字。”

打开一看,极有意思的四字:孤灯秃人。

下面又题有一行小字:独处旅次,更深露重,流萤过窗,顿觉天地寂寥。

孙离看着这字,直觉背心发寒。他隐隐觉得,高宇这位看上去乐观的人,内心必有大寂寞,大无奈。他把这份感慨掩藏起来,故作笑言,说:“我回去好好拜读这本《恍惚》,写一篇心得体会,借李樵宝地发一发如何?”

李樵忙说:“求之不得!大作家写大画家,珠联璧合。”

孙离反复看着高宇的字,又突然大笑起来。

高宇就说:“你肯定想到什么坏话了。”

孙离说:“我家乡的话,秃读作偷,就成孤灯偷人了。高宇兄,昨晚到了先不通报,必有女崇拜者陪你吧?”

高宇在孙离肩上重重拍了一板,说:“我头一回见李社长,留我一点面子行吗?”

孙离笑道:“我说句正经话,高宇兄远未到巅峰期,李樵好好藏着他的画吧。”

高宇白了孙离一眼,就:“我到癫疯期,就是梵高了。”

谈笑着下了楼,李樵执意自己回去,孙离就送高宇回酒店。孙离同高宇一起,说的尽是玩笑话。

送罢高宇,孙离回到家里,通宵就把《恍惚》读完了。第二天睡到九点多起床,他洗了一把脸,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就急着写文章。高宇的文字胜出很多作家,孙离又极喜欢他的画。不消个把小时,一篇小文章就写好了。孙离知道报纸的文章,写长了也要被腰斩的,字数把握得恰到好处。文章的题目就叫《孤灯秃人》,几天后就在《新日早报》发出来了,又配了高宇的几张画。

吾友高宇,无字无号,湘西土家人。其大写意之竹石花鸟,烟波水云,或高古清劲,或天真简远,横涂纵抹,骨拙姿媚,皆能着墨传神,元气淋漓。其诗、书、文,亦别有章法,气韵高逸。今有高宇君新书《恍惚》一册在手,以文诠画,以画印文,两彰其美,令人耳目一新。

自古文人多能画,能画者必多能诗文。诗、文、书、画,四美并俱者不乏其人。两宋苏、黄、米、蔡,元朝赵孟、倪瓒,书家,画家,诗人,文人,淹博融贯,格局宏大。明徐青藤以画行世,郑板桥甘为“青藤门下走狗”。齐白石“恨不生前三百年,为其磨墨理纸”。徐青藤自己却说:“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盖画而诗,诗而文,文而书,本自一源,皆为写心。正如苏东坡言:“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