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7页)

孙离说:“喜子,我俩也算是同学了。”

喜子笑笑,说:“恭喜,我的好学弟!”

孙离听出了喜子的讽刺,他比喜子大五岁。

他俩吵架不会有任何预兆,稍不留神就吵上了。炒菜放不放葱,黄瓜凉拌还是煮汤,都会吵架。吵着吵着说分手,过几天又好了。

吵了两年,没劲吵了,两人就结婚。同事们开玩笑,说学校外面的河堤,被他俩踩矮了三寸。孙离却笑着对喜子说:“我俩吵架嘴唇吵厚了三寸。”

结婚登记那天,上午两人都有课,下午才去的民政局。他俩手挽手出门,孙离说:“今天要有个好兆头,我俩不吵架行吗?”

喜子一听就生气了,说:“你以为我喜欢找你吵架?”

两人在路上先吵了一架,再去了婚姻登记处。

领了结婚证出来,孙离突然觉得喜子非常陌生。喜子当时正望着他微笑,脸上飞着红云。孙离忙伸手过去,她便挽了他的胳膊。孙离紧紧夹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的胳膊很有力量,她体会到的是满满的爱意。孙离其实是在掩饰内心的羞隗。她这张脸上有他重重叠叠的唇印,怎么突然间就陌生了呢?

“我要同这个女人相守终身啊!”这么想着的时候,孙离简直害怕了。

他越是害怕,越是壮胆似的暗嘱自己:“我终身都要守着这个女人!”

夫妻俩就这么挽着手,慢慢往学校走。他俩不想马上回学校去,想在河堤上走走。九月的河流开始变窄,水清见底。河间有长长的水洲,长满了茂盛的芦苇,白色花絮迎风飘荡。各种小鸟啾啾地叫,在白色花絮间跳跃,忽东忽西。那些鸟喜欢成群地嬉闹,颇似顽童。

孙离问:“你知道芦苇古人叫它什么?”

喜子说:“不知道。”

喜子平时很精明,吵架起来也口齿伶俐。一旦进入恋爱状态,她就显得很笨。孙离告诉她:“芦苇就是《诗经》里说的蒹葭。”

喜子望着孙离,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她的男人很博学。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真是太美了!我天天看着它,今天才知道它就是蒹葭。我经常翻出《诗经》读,也没在意蒹葭到底是什么,只想象它就是河洲上的水草。我俩到河洲上去吗?”

孙离说要背她过去,她怕让学生看见了。河水并不深,蹚水就能过去。只是卵石有些硌脚,喜子走得颤巍巍的。走进蒹葭丛里,惊起很多水鸟,喜子哇地欢叫起来。

穿过蒹葭丛,望见主河道仍是宽阔,水也很深。河水是先往西流,在很远的地方兜个大圈子,再往东去。

他俩在河洲上坐下来,喜子把头靠在他肩上。孙离不停地朝河里丢石子,他仍在羞愧那些可耻的想法。他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个忠贞不二的男人。

“你看夕阳!”喜子突然说道。

往西边望去,太阳快要下山,倒映在河湾里,很像煮熟的鸡蛋黄。河的那边就是村庄,烟树深处,鸡鸣狗吠,隐隐可闻。孙离似乎嗅到了柴火焚烧的香味儿。望着鸡蛋黄似的夕阳,又嗅着这炊烟味儿,孙离想到了他的拿手菜,大蒜苗煎金钱蛋。鸡蛋煮熟了,切成小圆饼,煎得两面发黄,放些蒜苗和辣椒糊。他俩都喜欢这道菜,孙离想,回家就下厨做去。小时候,孙离妈妈做这道菜,喜欢放些橘叶丝进去,更加香喷喷的。城里找橘叶不方便,只好将就了。

孙离和喜子各有一个单间,原本不连在一起。孙离住在走廊最里头,喜子的房间靠着楼梯口。孙离房间对面住着陈老师,只隔着几尺宽的走廊。陈老师大名叫陈意志,教体育的,人好说话,又是个单身汉,喜子就同他换了房间。陈意志这人很好玩,他不论走到哪里,人没到响声先到。去食堂吃饭,他喜欢一路拿勺子敲着碗。去操场上体育课,他一路吹着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