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第2/3页)

顾世瑜微有变色,尹毓容的话看似辩驳不过绕路而行,实际却是釜底抽薪,只要立论夏芝芳文章本身质素平庸,自己再怎么拿古圣贤的言论支柱也是不足够的。

尹毓容见众人听了自己的话后亦有肯定之态,便乘胜追击道:“韩文公曾言文章之理,应当‘闳其中而肆其外’,文章内里所思巧妙、蕴涵厚载,却也要以‘肆其外’的文笔将这些丰富的内容展现出来,若文章只隐中有思,却不能展现其真正妙义,少去妙笔巧文工技法则之美,又何谈文章之好呢?”

顾世瑜站在当中,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这尖锐的追问。

比顾世瑜还着急的是卓慧衡,她几乎就要拔腿跑出承明宫,拉来妹妹慈衡当场换人。

此时理和义都已阐明,唯独“情”这一招还没用,但卓慧衡思前想后,一时竟不知该在这样迫人的逼问后从何处入手来论“情”破局。

卓思衡也意识到事情来到最关键的点了,谁先抢占了这个制高点,谁就能终结辩论。他正思考着,却无意间瞥见太子望向顾世瑜那焦急和不安的目光,好像恨不得去自己冲上去一般……这比此次论议本身的结果,更让卓思衡心下一沉……

身在局中之人,未必便是迷思者。

顾世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回忆卓慧衡的话,脑海中出现了那三个相互承托的杯盏……思绪由混乱至旷荡开畅,她好像领悟了此中的要领,迫不及待想要一试。

但是,她要沉稳,不能因落下风而躁切,更不能因急于辩解而胡言无状,她接下来的话不该是为了赢而说,而是要为更高的洞察与大略而说。

她需要在短时间内整理出精准高效的言辞,但这个言辞的主旨如果只是“情”、“理”、“义”之一就太显单薄……

顾世瑜落定思考,言辞也凭借素日里的强识与强思整理完毕,她再度环顾四周,不再觉得气氛压抑,反倒以为豁然开朗。

但她开口的语气却不是平常的严肃和利落,语调中平添一抹沉重,似是喟叹一般娓娓道来:“女学文章,质素多有参差,盖因不似太学学生一般所有女子皆有开蒙,故而前后差异极大……我为女师范,屡屡阅览文章,多有自责,深以为自己未能尽职尽责,辜负圣上与长公主殿下重托,即便严厉治学,尚不能造才培贤,以为天下女子之先……”

卓慧衡当即明了此言虽为自伤与自责之语,却实为自己前日指点之中,以“情”破论的要诀。

但是单有“情”却是不够的。

顾世瑜颔首拜上后惭愧道:“圣上与长公主殿下殷切期盼女学当中能再造镇定二公主之德才之辈,秉忠义之志,以女子之身体诚于国。可见女学当教以智识,目的当是通晓大义。而我从前只顾急切督促学生求文进取,多有求全责备,严厉却少道以诚之,令学生钻研文章却失了存义之根本,是我之失职,深思熟虑后,我反思良久,从前之苛责实在太甚,倒教学生不能各展长才秉持女学之根本。而夏芝芳之文若只论文辞,或许以我过去之成见,想必也不会赞誉有嘉……”

顾世瑜说着,却顿住语句,余光去看光滑的银青色地砖,每走一步,默默数着距离……

三、四……七……

最终,她在第七块地砖上站得笔直,略略扬高声调,朗然道:

“但换过思略后再看,其文讲《吴子》之史论,述贤人之法度,抒为国取义道之愿心,大有效法镇定二公主之志,这样秉承女学设立之本愿之文章实属稀有佳作,我若不能褒扬,岂非辜负圣上与长公主殿下之托责,辜负天下女子存志二公主之德,有损女学继往开来之宏愿?断断不可!故而我夸赞其文,亦是盛赞其理,舍文辞而取其义理,不当只做迤逦辞藻之华美的骈丽,更要明理而知世,存义理之心,昭日月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