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第2/3页)

孔宵明努力不想让自己流露出惊骇,可听闻此惊世言语又如何能不作色?

“你打算做什么?”

卓思衡看了眼手旁案宗,缓缓道:“你不日即将述职去到他县上任,交割之际,你需进入郡衙内府归档宗库,将手头文书与公案一一同文吏核对校验、画押存封,等待继任者奉命取拿,这期间我要你支走文吏,将这份原本伊津郡上交吏部的考课评案与郡内已修订改过完美无瑕的那份交换。”

孔宵明冷汗淋漓,自座位跳起,惊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让我公然偷换朝廷公文?”

“也只有这样的勾当才能值得一县百姓的安乐,不是么?”

卓思衡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孔宵明伸出手指在空中颤动而指向他半晌,不知是怒是惧,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而后他颓然落座,以惊异目光看向卓思衡道:“朝廷公文调度自有规章,你不过是一脚商,竟能清楚至此,莫非……”

见这位弟子终于抓住此事真正的线索,卓思衡心头大喜,心道不愧是本人看重的人才,孺子可教。再往深处想想,再往细致里思索,答案便就在此!

“莫非你不过是个掮客,替不愿出面的朝廷大员办事,想借考课大年除掉异己,才如此费尽心思以权谋私?”

卓思衡差点吐出血来。

零分,必须零分!

他没见过这么细腻入微的逻辑能力却用在如此荒谬的论断之上。

卓思衡竭尽全力忍住那种想冲过去给孔宵明两耳光的冲动,也罢,涉世未深,只在微末行事,不能纵览全局视看事貌,且饶他一回吧……

他这样替自己宽怀后,便朝舒适的椅子里靠去,右手指节轻敲扶手,来掩饰内心的气涌如山,再自己给自己顺过气来,又暗说璞玉必雕等道理,才仍旧保持方才的悠游之态继续带着笨蛋学生绕圈子:

“实情如何,不是我今日可说之事,我只能告知大人我的手段,而非目的。要知道伊津郡的考课出了问题,他们或许原本未曾想到吏部会查至如此彻底,才赶紧趁着吏部核实的机会替换一份,留待备用。想来杨刺史办事周密,府库里那份改过周全的记档也已是焕然一新,待到吏部再查,上交与存档皆是一致,也就并无异议了。”

“可你要换回去原本那份考课陈表,这样吏部下来核查,二者不一,岂不要治杨刺史欺上无视朝廷纲纪的罪?”孔宵明本以为卓思衡和杨刺史是一丘之貉,如此听来竟也不是,他有些困惑。

“他治了罪,给你的调任也就不会作数,我有办法保你原任留职,继续替一方百姓谋得福祉,而霞永县的乡民也不必为杨刺史的滥政而耕作无望。”卓思衡拿出循循善诱的全部本事来,细细详说,“我们各取所需,岂不美哉?”

“可你要我所为何尝不是乱政败坏纲纪之事?”孔宵明盯着卓思衡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与杨刺史之流所为本质上并无任何差别,”

卓思衡答道:“当然不同。他们计成,民不聊生;我们计成,民乐清平。”

孔宵明真的动摇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眼前之人的摇唇鼓舌说动,竟打算去做如此大不韪之事。

可他能怎么办呢?

这几日他忧不成眠,每日都想着要如何避免霞永县百姓的劳碌之苦,想去求杨敷怀,却没有门路说不上话,去到郡衙只能吃那些同姓杨的沆瀣一气官吏的闭门羹,秦县令年纪大了,畏畏缩缩不敢冒进,他能理解,也无法迫其帮忙,只能自己求告无门日复一日,在忧思中度日……

可今日,机遇之门以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方式朝他打开,他知前进一步是万丈深渊,可若要后退,则是一县百姓的安乐平静生活就此打碎……此路犹如悬崖独木,他恰在当中,前后皆是不归路,别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