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页)

“岩窑附近挖釉土的山你是见过的,你还记得是什么颜色吗?”

“红色,有点深的,比丹朱暗,但又不像酡红。”

“对,因为这些土里含铁。”

“铁?”潘广凌挠挠头,“但咱们这儿也不出铁矿啊……”

卓思衡没有办法同他解释红土中存在有大量的游离氧化铁的原理是因为地球地壳在多年演变中经历的沉积和风化作用,也不能解释这种游离氧化铁经过窑炉一千度以上高温的烧制变成黄色是因为铁元素通过反应变为了三价铁离子,故而才有这种独特的颜色。

他只能用高中化学知识以外的部分来做解释道:“我来瑾州路上曾去问过沿途的烧铁厂和官办铸造局,他们说矿里常有石英和长石的铁矿,熔炼的时候就会容易出来琉璃或是瓷釉的质感,我想正是因为这个,其他窑的釉质才会有类似玻璃的剔透细腻,而我们这里没有。”

“那怎么办?”潘广凌听罢只觉得什么戏都没得唱了。

然而卓思衡却笃定地笑了,慢条斯理自随身的竹编挎箱里取出个淡青色恍若雨雾般的小盏来说道:“经验丰富的铸造工还同我讲,那种好瓷的翠青和缥色他们也偶然见过,那是因为矿上送来的铁不够纯,废渣多才有的情况,但这种不纯的矿石掺在石灰釉或者是草木灰釉里,就会形成影青这样漂亮的颜色,这也是几处官窑就地取材的好处了,比如这个青州密窑的青瓷,便是如此才有的好釉彩,想必小潘你爹的书房里好些此窑的笔洗和呈盘吧?”

潘广凌连连点头。

卓思衡又取出个乳蓝色的细口宽身温壶说道:“炉工还说,要是送来的铁矿里有磷矿杂质,那烧制时可能就会有蓝色的结晶,越州安窑就是这个着色,只是磷矿伴着铁矿的含量极不稳定,因此安窑每次出窑时都好像在摸骨牌,不知这批会是哪种蓝、多深的蓝,但也恰恰因此,极漂亮的深浅蓝色釉彩可遇不可求,安窑才如此名贵。”

最后,他又摸出一个清透干净的白瓷小碟来:“慕州的当窑就最神奇了,他的釉色之所以有这种极其纯净的白,大概就是因为当地的土壤里几乎没有铁,都是石英同云母研磨捣碎,再加上玛瑙粉,最后才能烧出这份天下独一无二的晶莹剔透来。当窑能作为官窑数百年历经多代,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这都是他们天生天养的长处,我们岩窑如何比得?”潘广凌隐约觉得卓大人的自信不是没理由的,然而他又实在很难相信这个问题真的能得以解决。

“其实除了追求开窑刺激体验的安窑,其余的窑厂或多或少都会干涉釉浆的含矿量来调整色泽,我也问过吴兴,他说他们也曾经试过在里面掺些石灰粉,可是这样上出来的浆色就更深了。”卓思衡停顿时笑了笑,“小潘你这里不是有拿回来的岩窑釉粉吗?咱们来试试看。”

潘广凌赶紧自一旁的布袋里舀出一碗还没调成釉浆的釉粉,这是岩窑所处山间红土岩块所研磨又淘静过筛沉淀后的细腻粉质,为自己尝试,他还没往里掺草木灰,只见卓思衡取出一个小陶瓶来,拔出塞子,屋内立刻充满了令人皱眉筋鼻的强烈酸气。

“这是咱们这里的土醋?”潘广凌揉揉鼻尖,“没有兑水农家刚出来那种才有这味儿,大人口这么重的吗?”

他依稀记得卓思衡是北方人,他自己在南方土生土长,只听人说北方人口重好酸咸,但不知道居然能用这种醋下口。

“我哪能喝,家里买来的醋早兑过水才用,这是之前打农户家里买来的,刚制好没两天,劲儿最大,让我们试试。”说完,卓思衡把醋倒进那一碗褐土色的釉粉里。

“然……然后呢?”潘广凌被醋味儿呛得脑壳痛,但看这釉粉比他的反应可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