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3/5页)

“禁军。”卓思衡轻声道,“他们的儿子在禁军殿前司做事。”

“怪不得……总之听说是有门路的,所以才教家人进了京,不过自那以后同乡里老家就没往来了。”范希亮若有所思道,“表哥,这人到底是谁?你为何还要我私下打探不要张扬?可是要紧人物?”

卓思衡没有告诉范希亮,这个名叫李昊的禁军就是行刺太子与公主的凶手。

皇帝并未下令彻查行刺一案,于是禁军只是内部筛过一遍,查出那日仅一人擅离职守后又失踪,便是李昊。此人尸体仍未被发现,许是被山洪冲至哪处也未尝可知,可卓思衡总是心中存有疑影。尤其是当一次闲谈中问过赵霆安后,对方表示这个禁军年届四十,仍是小小戍卫,也没有什么军功,早年在宗正寺当差,后来调回宫中,也一直没有什么好职务。

宗正寺,皇帝当年不就曾被囚禁于宗正寺的南楼吗?

愈发扑朔迷离。

卓思衡总觉得此事当中还有什么隐藏的关键自己尚未得知,或许将来能有用处,于是他问来李昊籍贯,刚巧是在表弟所在的邻郡,谁知他家中之人也在秋猎事发前销声匿迹,不可不谓诡异。

李昊并未被定为刺客,而是只报为当日执务失踪,疑似毙于山洪。太子遇刺一案仍是悬案,也渐渐无人提及,或许这也是皇帝最希望见到的结果。

“表哥?”

卓思衡许久没有回答,范希亮见他神色混杂,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清明镇定,赶忙试探着叫了叫。

“没事,只是一个熟人拖我打听,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没头绪,你以后也不必再去找了。”卓思衡拿定主意,换回无忧无虑的春风笑颜朝范希亮说道,“话说回来,表弟你这三年变化实在很大,做事依旧细心有度,但整个人却意气焕发,简直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范希亮被卓思衡这样一夸,握在手里的提灯都美得横晃:“我自己也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他缓步轻行,任由夜柳拂肩,不胜的喜悦后是一声满足的喟叹,“踏出帝京,我才知何为天地之大,何为万象人世……不怕表哥笑话,我刚到桐台县时,说话都没有底气,总怕有人打断和轻蔑,故而战战兢兢夜不能寐,非得要想好第二天要做的事要说的话才好闭一会儿眼。这样熬了半个月,人都快熬没了。直到那日县里暴雨,盘山路给滑石堵住——表哥你不知道,在灵州四处都是山的地方,一处路死,县里和外面便断了往来,偏偏春天是往外运桐油的日子,县里百姓都指着这时的银钱买种子打粮食,每个人都急得不行,于是我就带着县衙里的差役和所有能叫上的壮丁冒着雨上山路去疏挖,若是不能及时清理乱石,雨越下越大,积蓄成山洪冲垮道路一切就为时已晚了……那时候根本顾不上别的,只想不能刚上任就让县里遭这样大的灾让百姓为难,我们一百余人闷头连清带疏了一整日,第二天几个较远的乡里也来了百来人,就这样两拨人轮着,总算在雨停前给道路重新挖了出来……”

表弟在刚上任就遇到天灾难题,卓思衡听着都揪紧了心,身子已全侧过来追问:“后来呢?”

范希亮纯然一笑道:“我们怕再有塌方,于是去较安全的地方守着,谁知没一个时辰雨就停了,刚巧是晨曦初升,山谷里到处都是金红色,蓝得透亮的天上横出一道七彩虹霓,我在帝京这样多年,京郊处也是见过虹霓横天的美景,可那时候我浑身筋疲力尽,连接乡亲们递过来的水都抬不起手,却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景致——表哥,灵州的山真多啊,层层叠叠崎岖古怪,下有江流不知去往何处,有山的地方天好像特别高,有水的地方好像谷也特别深,我看着天地之间仙境一般的旷达美景,再看看身边的父老乡亲,心中就在想,天地多此奇伟,其间多此生灵,我却为自幼的郁郁愤愤家中琐事不肯敞开心境而困顿自己,又怎么对得起面前的天地和百姓?以及表哥你曾对我说过的那番高天广地去有所作为的寄托?自那时起,我便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