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3页)

“陛下学有所用,三年间学问大有进益,不只会写,已经会用了。”

他语气真诚的就好像真的在盛赞一般,曾大人都被卓思衡表情态度语气和言辞本身内容的南辕北辙所震撼,盯着他眼珠都不转了。

卓思衡赶紧补充:“可见大人您的经筵没有白教。”

曾玄度没料到自己混迹官场如此多年还能露出这种油然而生的笑容,也不知是得意自己眼光好发现如此大巧不工的明珠璞玉,还是真的会心一笑。然后他就又板起脸,用手里厚厚的硬封叠折敲在卓思衡脑壳上。

“御前侍诏,切勿言语不慎。”

他板着脸说着教训的话,可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

卓思衡乖巧站立一旁,好像什么都没说过。

当天皇上就亲自拜访郑相府邸,好一番君臣叙旧,内容旁人无从得知,只是皇上回宫后下了一道圣旨:此事依照郑相上书去办,唐令熙确有为臣不密之失,着调令回京,暂去知州之职,而后再议何任。高永清虽是直言敢谏,却无法自证没有挟私报复的可能性,加之刻意把奏章写得耸人听闻,此非御史秉正之道,革去督查院职务,降为八品县尉,贬至威州。

有些事,皇帝想较真就是大事,不想较真便可以大事化小。

只要人人乐得这样结果,没人再闹。

更何况皇帝也不是没有收获,找到唐家这一窝虾兵背后真正的蟹将,皇帝稳赚不赔。

只是可惜了高永清。

卓思衡又一次亲眼见证并领教了皇帝的手腕。

此番朝中大议虽也是极大风波,但对皇上而言有三利而无一弊:

第一,引蛇出洞,倒易表里。想当年唐家凭借襄助景宗逐渐壮大势力站稳脚跟,如今已是盘根错节固居朝堂,皇上不可能未有察觉,他与高永清联手,将朝野内最大的士族和背后真正的结党魁首引出,改变了“敌”明我暗的弱势倾向,完善了心中的猜疑链和证据链,确定了景宗旧臣之间真的有非一般的庇连。

第二,验证了高永清的忠诚和可堪一用。要知道皇上把他派去均州是一年前的事情,可见此事布局之早用意之深,如果高永清有心却无能,必然办不好此等机要差事,那也只好弃子不做他用;若他有能却不肯不敢,便是不弃也得被以人工方式弃掉。经受住如此考验,皇上更能确定,此位与唐家和整个景宗旧臣有仇怨的状元是他的忠实盟友。

第三,打造出坚不易摧的金身。十年如一日的隐忍以此事漂亮收尾,朝野内外已好些人上表嘉奖皇帝“道合乾坤,德协人神”,想必好多对他的身世命运有过防备的大臣经此一事都会放下心来,天底下竟有如此仁和为上的君主,又带着点摇摆和好说话,简直是所有臣下最爱的那种皇帝。

卓思衡在此事中学到的重要一课则是:要懂得在长远利益和眼前得失之间找到最微妙的平衡点。

入仕之道,果然学问很多。

但他全然感觉不到得意或是欣慰,只因为高永清是切切实实的要以贬谪的形式到大西南去了。

自己想替他准备些什么也送不去他手里。

曾大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也出言宽慰道:“他拒你于千里之外,必然是已知孤臣之道有多凶险,你该体量他的心意,且去成全他全然为你考量的心情。”

“下官明白。”卓思衡心中晓得,却仍有不舍之惦念。

曾大人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但最终却只是要他早些回家。

卓思衡总觉得曾大人像有话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可他这样的人,只要不想说,自己怎么发问催逼都是没有用的。

回到家中,尘埃落定后的松弛并未翩然而至,反而是更多的忧心忡忡盘踞心头。这些天好多信件他都没读没回,其中有表弟报平安的书信、朱五叔拖军营里人写得问候书信、小勇哥自建业发来的日常絮语以及几个平常还算熟识同僚的赴宴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