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3/4页)

二人许久不语,想到各自母亲姐妹一场,却在一年内相继病亡,至死未能再见一面,心中都有悲辛无尽之感。

然而他们二人却还能有缘得见,焉知不是她们二位在天之灵庇佑?

卓思衡拍拍范希亮后背,似是安慰,想起自贞元元年至去年的九年间,还是不断有人以亡故姨母的名义寄来东西,想必是姨母生前曾嘱托过容白表弟,故而他始终坚此遗愿,问之,果真如此。

范希亮也重新流露笑意来解释道:“母亲临终前让我切记勿忘此事,我身为人子为母亲遗愿奔波乃是不可推辞的孝道,而身为君子,承此一诺也是必然要践言的。表弟我虽尚未有功名傍身,但也读过圣贤书,不敢怠慢。”

“表弟与姨母为我家筹谋接济,当受我一拜,这也是我父母临终前都有嘱托的,表弟切莫推辞。”

说完卓思衡便起立俯身,行大礼答谢,吓得范希亮赶忙又是扶又是拦,可又拽不动,只能硬生生战兢兢受了礼,见表哥满意了坐下,才于心有愧道:“我哪有资格受表哥的礼……我家……戾太子案后,父亲不喜母亲与娘家有来往……所以母亲只能暗中行事,前几次寄了些首饰银钱,但后来听说路上就没了东西的音信,她明白这些东西绕太远反而到不去你们家人手中,于是便开始格外留心,送得衣服都换成半新不旧非锦非缎的,还有日常的丸药,也都是不值钱却能解燃眉之急的。可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于流放的一家子来说远远不够……”

“怎么不够,我二妹妹慧衡因流放时落病,一直虚弱,多亏有你时常以止咳宁肺的丸药寄过来,我们在那荒僻的地方哪里买得到?”卓思衡宽慰范希亮道,“我娘在世时对我们说过,姨母这样行事必然有她的道理,想必是费了极大心思的,我们家绝对不能反过来再给她添上不必要麻烦,因而后续即便家中安定,也一直没有书信字迹往来。这些年辛苦姨母……也辛苦表弟了,光是那小鸭子,不知表弟是怎么绣上去的?”

范希亮大笑道:“送去朔州的衣物每件我都有拜托母亲生前身边的嬷嬷帮忙绣好记号,再查验衣物干净整洁打包托人。远远我看你这身袍子便觉得眼熟,再看表哥的相貌与袖口的小鸭,简直是十分确凿了!”

卓思衡也笑道:“母亲说姨母自小聪慧敏锐,遇到难事总有办法解决,表弟定然继承了姨母的智慧和品格。”

范希亮心有触动,不住点头道:“我母亲也说过自己姐姐最冰雪聪明,决计不会贸然行事,她们二人自幼心有灵犀,许多事无需多言便可。”顿了顿,他语气又跌回婉叹的哀然,“我其实……很羡慕母亲。”

卓思衡仿佛明白了他此言深意,问道:“表弟没有其他手足?”

“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范希亮低着头盯着茶盏,“但他们是我父亲继室所出,平常与我极少往来。”

卓思衡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范希亮这么想见自己,对他来说,和自己家异母所出弟妹的关系可能还不如与他们家虽不通书信却默契的往来,再加之姨母时长与他一同回忆过去娘家少女时与姐姐共度的烂漫时光和金兰之情,范希亮心中定然无限向往。

他不惜奔波劳苦来寻觅自己,大概心中便有希望他们二人能像各自母亲当初那样手足情深的期许。

卓思衡握住范希亮的手,仿佛在和悉衡说话一般亲切:“我们的母亲是至亲手足,你我二人也该当如此。”

范希亮动容至极,眼中翻滚起心底涌动的情谊,却不好意思抹泪,只能用力忍住,再使劲儿反握住卓思衡的手:“能见表哥,定然是我们的母亲庇佑……”

二人又是一番叙情叙旧,卓思衡听着母亲曾在娘家时的趣事,又是倍觉亲切温柔,又是心中略带感伤,想起母亲曾说自己家中还有一弟,也是与她们姐妹极其亲厚的,便向范希亮打听道:“你知道咱们舅舅的消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