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问此间(五十)(第2/4页)

晏欢气得呲牙咧嘴,猛地将满地苟延残喘的巫者砸成一地肉浆,接着捣毁了万米祭台,便看也不看地离开了废墟和惶惶人海,回到了他与刘扶光暂时下榻的小城。

比起其它富丽堂皇的地方,这间小小的客栈,好歹残留着刘扶光的气息。

面对简陋的床铺,他几乎没有犹豫,龙不愿让伴侣的身体离开自己,照旧抱在怀里。若放到平常,能像这样怀抱着刘扶光,晏欢一定快乐得可以立刻死去,然而眼下,他忧虑不堪,不停想着,刘扶光到底陷在什么样的记忆里。

毫无疑问,不管是他与家人度过的时光,修炼的过程,还是与自己成婚之后的日子,全然无法与那一刻匹敌——那个被道侣残忍背叛,抛下钟山之崖等死的时刻。

晏欢想要他诉说心结,想要他们之间的隔阂慢慢缩减,但晏欢绝对不想让他重温噩梦,再看一遍自己惜时的嘴脸。

刘扶光的额头已见了微小的汗珠,身体更开始微微发抖。晏欢抱着等待凌迟的心态,急忙为他擦汗,手一抬起来,带动着刘扶光的袖袍,他忽然闻到了空中弥漫的血气。

甜如露水,苦如胆汁,是刘扶光的血。

晏欢低头一看,刘扶光的手腕处,豁然绽开一个翻卷的新鲜伤口,仿佛被兽牙,或者刀锋无情犁过,血花四溅的同时,也跟着炸开了龙的心脏。

“……不,”晏欢瞳孔骤缩,他惊慌失措了,慌忙把刘扶光平放在地上,想用手捂住那道伤口,“不不不,不……”

刘扶光无法醒来,却在梦中痛得抽搐。那些伤口还在残忍且快速地蔓延,晏欢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的肩头猝喷血花,几乎形成了一处撕肉的重伤。

晏欢骇地惨叫,他扑到刘扶光身上,泪水夺眶而出。他徒劳地挥霍神力,试图愈合那些可怕的咬伤,然而收效甚微;他意图进入对方的灵台紫府,也被牢不可破的屏障挡回。

陷在他一生的噩梦里,刘扶光又变成了那个可怜、可悲、可笑的爱人,遭遇背叛,濒死躺在钟山崖底,无望地承受被着蛮兽活活吞食的下场。

“不,别这样,别伤害他!”晏欢哑声大喊,几乎分不清他究竟在哀告,还是在绝望的哭嚎,“扶光、扶光……我在这里,你醒醒,鼓兽早就死完了,我把它们杀了、吃了,它们不会再伤害你了……扶光,你醒来啊……”

他将嘴唇紧紧贴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拼命亲吻着,想要把痛苦转移到自己的身躯上。

来咬我,来吃我、撕扯我!他心中唯余这个念头,不要伤害他,我知道错了,我愿付出一切来弥补……不要伤害他,他那么年轻,那么脆弱,从没想过害任何一个人,他不该受这种苦,他不该啊……

龙神的泪水,混着鲜血滚滚流淌,刘扶光终于开始在梦中哀凄地尖叫,像一只生生被折断翅膀的鸟。晏欢一直抱着他,九目中的一目,忽然看到他腹部的异状,竟诡谲地凹陷了下去。

因为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区别,晏欢曾经给予他的伤痕,便再一次鲜活地重现在身体上。

这一刻,晏欢哑口无言,完全痴怔了。

说到底,无论鼓兽,还是撕裂道心之痛,还是之后在棺椁中独自煎熬,有死无生的六千年,全是晏欢带给他的梦魇,此刻加害者跪在被害者面前,又能做出什么样的补偿呢?

“……别让他再受这些!”龙神遽然咆哮,声嘶力竭。他喊着天道,呼号因果,以及虚空中的一切鬼神,“你们既然偏袒他,使他做了至善,就不该让他吃这种苦,受这种摧残!来作弄我,来折磨我!不管什么糟烂事,我全都替他受过,只是别……别这样对他……”

刘扶光张开嘴,失声发出长而喑哑,模糊不清的求救,一下下的抽泣哽在喉咙里,使他窒息般挣扎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