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问此间(三十)(第2/4页)

刘扶光转过身,决心把这件小事抛之脑后。

“看来我们又得原路返回了,”他望着熟悉的山林,“先去宛城瞧瞧。”

山路上,他们再次见到了那间小小的酒垆,刘扶光没有犹豫,便率先拂开酒旗,往里走去。

依然是劳累不堪的当垆女,依然是没精打采的小二,几名熟客蔫头耷脑地坐在座上,连位置都不曾变化。刘扶光微微一笑,他熟稔地走向酒柜,同当垆娘子搭话。

“生意可还好?”他绽开温柔的微笑,像一名远道而来的老友,亲切地问候,“上次一别,娘子风采如旧。”

当垆女怔在原地,她搜肠刮肚地回想,到底是何时招待过这名客人?但空荡荡的记忆不能给她答案,她只能专心致志地沉浸在眼前人的笑容里。

看到这样的笑,就像看到了暖橙色的落日,流淌的春江潮水,成群的白鹭飞过星星点点的渔船……就像在胸口燃起了一把温吞的火。这股暖意甚至唤起了遥远的童年记忆,儿时的茅屋简陋,她倒是总能在潮湿的墙角逮到活蹦乱跳的促织,初春万物竞发,老娘难得用猪油清炒一把脆嫩蕨菜,漏雨屋檐下的欢声笑语,都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如果真的累了,就回家吧,”客人继续劝道,“陪一陪家人,再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仅是这一句话,就在她心中升起了无限浓厚的思乡之情,家乡的景色,亦慢慢在眼前清晰起来。落叶归根、梓乡难离,她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一股强而有劲,发自神魂的牵引力,要将她带回那片不甚富裕,却踏实温情的故土。

当垆女长长地叹了口气,小二与店里的熟客,同样惆怅地叹了口气。

“先生休要说笑,”其中一人悲伤道,“故乡远在千里之外,哪有那么轻易……”

刘扶光笑了起来,问:“是不能回,还是不想回?”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低声说,“只要诚心,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酒垆寂静无言,他们拖来扯去,晏欢眉心微皱,早不耐烦了,便道:“不想回,那就都别回,全死在这行了!”

既然刘扶光是红脸,那就由他来当这个白脸,也算恰如其分。

被他石破天惊地一吓唬,当垆女登时恐惧起来,双手乱挥,惶惶地嚷道:“不!我们不要客死他乡,不要呀!”

刘扶光哭笑不得,趁机温和地牵住当垆女的衣袖,缓声道:“娘子,不如归去。”

当垆女不再挣扎了,她垂下头,凝视着刘扶光,眼中慢慢涌出清澈的泪水。

“不如归去,”年轻的女人,十分无措迫切,几乎是羞涩地在围裙上擦着油腻的双手,哽咽地重复,“好、好……不如归去。”

四野逐渐涌起了长风,在平地里温柔地旋转起来,这股风吹开了静止不动的酒旗,将破败门帘吹拂得轻盈飞舞,乘着酒香、茶气、老木桌上积年不散的油膻,以及刨花油的隐隐芬芳……高高地升上了天空,长空一碧如洗,唯有一朵儿小而软的白云,慢悠悠地飘着。

刘扶光直起身体,酒肆空无一人,只剩他和晏欢两个。

“终于走了,”晏欢抻了个懒腰,“费了那多口舌,‘圣宗’植入给他们的执念,还真是根深蒂固。”

刘扶光微笑:“但‘思乡’同样是一种强大的执念。一个人对家乡的思恋,是足够同一位帝王的圣旨相抗衡的。”

“走吧。”他最后说,“去宛城。”

两人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城门口,这次,没有晏欢闹出的动静做由头,城门口的兵卒少不得盘问了他们几句。当刘扶光问起城主的情况时,那年轻的小兵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告诉他,城主很早之前就没了,王城始终不曾派遣代替他的人来,州城的大小事宜,现在都是州牧在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