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问此间(五)(第2/4页)

说到这里,孙宜年和孟小棠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块模糊的碑文,孟小棠咽了咽嗓子,心虚胆怯得要命。她那下脚滑,虽然被动开启了刘扶光的墓室,却也将他父亲写给他的墓志铭摔得粉碎,她几次怯怯开口,都提不起勇气认错。

“……我那时候倒没想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何况我早对他起了好奇之心,一心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全天下的人把他传成了妖魔?”说到这,刘扶光哑然失笑,仿佛看到了昔年那个更年少,也更天真的自己,“初见……初见自然是很不愉快的,我家不比他有权势,他倒觉得我居高临下,一开始就在施舍他。我好说歹说,花了好大功夫,才逗得他笑起来……”

他说“真身”,那原先这个道侣,便是非人的身份了,孙宜年想,又是妖魔,又有全天下的人唾弃畏惧,也不知那真身到底是个什么可怕模样。

“后来,我与他一同经历了很多事。你知道,同甘共苦过的人,总会生出许多错觉,譬如他爱我,譬如我在他眼里,是不一样的人。”刘扶光微微一笑,云车荡开长风,他唇边那粒小痣,也如一滴摇摇欲坠的泪,在颊边不住颤晃,“再后面的事……啊,我大约是想不起来了,毕竟他挖了我的丹田,又接着吞噬了我的真元——毕竟这事太过深刻,我是一辈子忘不掉的。有了这么难忘的回忆,倒让其它的事,全显得可有可无了。”

如此剜肉剔骨的惨痛事迹,叫他用流云般轻缈的态度,轻轻一口气吹出来,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车外一片寂静,孟小棠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见到她瞠目结舌的样子,刘扶光拍拍她的头,低声道:“没事的,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死了,我还活着,就这样吧,我跟他这一生都不必再见了。”

他遭所爱之人背叛,身受重伤,睡在棺中好几千年,醒来后物是人非,一切全变得与他先前所见的一切不同,这该多么难受!孟小棠越想,越为刘扶光伤心,不知为何,她的心肠似乎变软了,以前遇到那么多触目惊心,甚至易子相食的悲剧,她都秉持着修真者的身份冷眼旁观,唯独遇到刘扶光之后,能引得她心头闷痛的事愈发多起来。

“扶光哥哥,我……”她鼓起勇气,正要与刘扶光坦白自己摔坏了石碑的事,就听外面传来薛荔的声音。

“到了,”薛荔道,“就是这。”

刘扶光只当她还要安慰自己,笑着说:“我无妨的,你去瞧瞧,看你师兄怎么吩咐。”

孟小棠一咬牙,被打断一次,她再难说出什么,只得嗫嚅道:“那,那我下去了……”

到了下面,她站在孙宜年面前,手指头不住抠着腰带,面有惭色,孙宜年知道她内疚什么,长叹一声:“你看护好公子就行了,他实则是个不幸的人,心性却宽厚,不会责怪你的。”

薛荔带着师弟走过来,让甄岳和孟小棠站在一处。

“我和孙宜年有一件要事要做,丢下你们,自然有违师门的旨意,但带上你们,你们修为不足,未免过于危险。”他直截了当地说,“从这里开始,你们就跟在我们后面,不能离得太远,也不能靠得太近,保持距离,一有要紧事,须得赶快逃走,知道吗?”

停了一下,他补充:“那位刘公子没有自保之力,只要不出大事,你们两个合起手来,保护他一个人也是够的。”

先前刘扶光的一席话,叫甄岳心中仍然难受,他低下头,默然地不吭声,孟小棠看了眼孙宜年,见他点头,自己也点头答允了。

就这样,一行人的队形再度变化,薛荔与孙宜年御剑在前,剩下三人远远地缀在后面。飞了一路,地图逐渐引得一行人进入黄沙漫天的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