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问此间(四)(第4/5页)

薛荔却探出手,拦住了他,兴味盎然道:“让他们打。”

九重宫的风气,一向强者为尊,即便拜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只顾埋头苦修。若不是白雪剑仙治下极严,剑修天性又直来直去,不加矫饰,这股风气少不得要引着全派误入歧途。

甄岳提着一柄单剑,修为尚浅,应对孟小棠咄咄逼人的攻势,很快落了下风,只是犟着不肯认输。这一头,修为得了偌大的进益,孟小棠本就得意,此刻步步打压,斗得无比畅快,又见对方嘴欠在前、强撑在后,毒辣的心火陡然上涌,一念孳生,竟想出了个猖狂的法子,一心打算惩治甄岳。

——割了你的舌头,未免过犹不及,索性削了你的两片嘴唇,看你那张狗嘴还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她这么想着,飞剑轮转,疾速擦着甄岳的脸颊掠过,正要痛下杀手。孙宜年的灵识已然察觉出这一瞬的杀意,他准备阻止,车里冷不丁地传出一个声音。

“小棠,侧身踏步。”

这个声音既温和,又动听,孟小棠一愣,不由自主地遵循了话里的意思,侧身踏步出去,捎带着,便使那柄飞剑锵然插进远处的地面。

劲风连带着打翻了甄岳的身体,虽叫他重重摔了个狗啃泥,终究没有见血。

孟小棠讷讷道:“扶光哥哥……”

刘扶光披着狸皮大氅,从云车里出来,赤红色的毛边映衬他如雪的面庞,一双眼目犹如拂过水波的春风,温柔得令人心悸。甄岳趴在地上,没来得及生气,已经张大了嘴。

“公子喊得快,倒是饶了你一顿责罚。”孙宜年道,“若是伤了薛荔道友的师弟,你看我保不保你。”

望着刘扶光,薛荔不由动容。

入门时,他有幸看过一眼九重宫的老祖,据说在修真界无人能出其右的白雪剑仙,自此遇到名花美人,都能冷漠置之。但眼前这个人,观其面色,便知他气短体弱,不是长命之相,可他的气场之特殊,却是自己平生仅见的。

捡回一对嘴皮子,甄岳心有余悸地爬起来,还想为自己找回点颜面,低低地说:“长那么吓人,不是炉鼎也像炉鼎了……”

“小公子,”刘扶光轻声说,他只唤了一声,那个倔犟固执的少年,便像电打了一样慌忙抬头,“我与你非亲非故,说不上什么大道理,可你故意用恶言去激怒别人,确实是很不礼貌,也很危险的行为。”

甄岳呆呆地动了动嘴唇,面皮瞬时涨得紫红,仿佛吞了一块火热的炭。

不知中了什么邪,对方这一句略有责备的话语,竟比过去受的所有伤,挨的所有斥责与轻视,都更使他感到痛苦,就像把冻死的胳膊泡进热水,而那感觉会刺得人浑身麻苦一样。

他的眼眶一下涌上了泪,然而他既不想丢脸地当众哭泣,更不愿低头认错——这人是谁呢,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凭什么为一句话认错?唯有竭力噙着一包摇摇欲坠的眼泪,费劲儿地“嘶嘶”喘气。

哈哈,他叫扶光哥哥骂了,真是活该!孟小棠还没幸灾乐祸完,就见刘扶光转向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直叹的她心尖发慌,得意洋洋的笑立马垮成了要哭不哭的表情,她瘪着嘴,忍住泪,连忙道:“扶光哥哥,你不要怪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刘扶光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不到生死关头,凡事还是留一线余地。你方才一出手,就要使他面部伤残,又有什么必要?”

孙宜年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得了公子的劝慰,师妹的尾巴又要摇起来了。又瞥见身边的薛荔面色有异,手已然按在了剑柄上,想来是跟自己之前一样,也把刘扶光当成了不自然的妖邪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