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怪不得她疼成这样子,里面还有碎玻璃。”医生说,“你去外面等一下吧,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清理伤口,起码要缝上十针……啧啧,可惜,手臂上会留一条疤了。”

他走出了手术室,想起她不可能再去上课了,翻开电话簿,他帮她打了个电话去学校请假,又打了个电话到建筑公司给自己请了假。然后,他就呆呆地坐在手术室门口,呆呆地想着心事。

足足弄了一个多小时,缝了十一针,取出了好几片碎玻璃,又注射了消炎针和破伤风血清。终于,医生把她送出了手术室,对虞颂超交代着:

“明天还要来换药!一星期以后拆线,四小时吃一次药,晚上如果不发烧就算了,发烧的话要打电话给我!”他留了电话号码,药丸药片一大堆的药。又对佩吟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不要再碰到伤口,也不要碰水啊!假如发炎的话,那个症就更大了!”

颂超付掉了医药费,他们走出医院,她的脸色依然苍白,眉头也紧蹙着。她一定很疼,颂超想,但她的忍耐力却是第一等的。

“我已经帮你请了假,”颂超说,“不要去担心学校的课了。现在,让我送你回家去休息吧!”

“啊,不。”她惊觉地说,“不行,我不能回家,我不要爸爸为我担心。”她四面张望,“颂超,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坐坐的吗?我必须拖到下课时间才能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他又叫了辆计程车。

十分钟以后,他们已经坐在一家名叫“兰心”的西餐馆里了。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他和她对面对地坐着。这儿有非常舒服的沙发椅,非常幽暗而柔和的光线,非常雅致而高贵的情调。墙上有嵌瓷的壁画,画着一个驾着马车的女骑士。桌上有一个大玻璃杯,杯中盛着半杯水,水面漂着一朵红玫瑰。佩吟软软地靠在沙发中,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多久没有走进过这种地方了?最后一次进咖啡馆还是和维之离别的前夕,维之用双手捧着她的手,一再地发誓,一再地保证着:

“顶多两年,佩吟,不论我能不能拿到学位,顶多两年,我一定回来!我离不开你,佩吟。想到以后生活里没有你,我简直要死掉了!”

两年?他没有回来。四年半了,他仍然没有回来。他也没有死掉,他活得好好的,娶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一切山盟海誓,尽成虚话!什么百年美景,全成幻影!爱情,爱情是什么?爱情只是小说家笔底下用来骗人的东西!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面颊上痒痒的,有两行泪水就这样悄悄地滚落下来了。她注视着面前的咖啡杯,什么时候自己面前有了咖啡呢?透过泪雾、咖啡、玻璃杯、荡在杯里的玫瑰……一切都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然后,她觉得有人坐到自己身边来了,有只手怯怯地,轻轻地握住了自己那只没受伤的手,有个好年轻、好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怜惜地、温柔地响着:

“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吃一粒止痛药?医生给了我止痛药,他说你会很疼的!”

她蓦然一惊,从一个久远以前的梦里醒过来了。睁大了眼睛,于是,她看到颂超已挨在她身边坐着。他那对又大又亮的眼睛,正呆呆地凝视着自己。这对眼睛里有种她熟悉的光芒。若干年前,这光芒也曾在维之的眼睛里闪亮过。她全身一震,真的醒过来了。

“哦,颂超,”她讷讷地说,有些心慌,有些心乱,她试着要抽出自己的手,但他把她握得牢牢的。“我很好,不怎么疼,真的。”

她再要抽出自己的手,他握紧了她。

“不要!”他哑声说,脸红红的,眼光一瞬也不瞬地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要躲开我?为什么不让我接近你?为什么要对我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