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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安在地牢里待了没两日,便得到了自己将要被斩首的消息。

意料之中,他并不难受。

他靠在地牢冰冷的墙砖上,闭眼想着事情。

这是他活着的第二十五个年头,自出生起,他就是北威侯府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他爹同小姑姑一道执掌北威军,整个西北,大半都是他们家的势力。

当年先皇病逝,参与夺嫡的还有好几个皇子,可就是因为三皇子娶了他家的大姑母,所以他们家无条件地选择支持他。

有他们家的加持,三皇子自然顺利地继承了大统,他的姑母也顺利地坐上了后位,皇帝为了感谢他们家,还特地将当时还年幼的表兄立为了储君。

那是他们家最如日中天的一年。

皇后,太子,北威侯府,鲁国公府……随便一个名讳报出去,都足以震惊世人。

他幼年便长在这样的环境下,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可即便是这样的他,也还是有自己除不掉的眼中钉,肉中刺。

礼部那个姓周的官员,他膝下有个儿子,叫周渡,字明觉。

周明觉的父亲没什么了不起的,再寻常不过的谨小慎微之人的升迁路,但他的祖父,却实在是不容忽视。

他曾是先帝之师,位列三公,最后死在自己的任上,极受百姓尊敬,去世的时候,万民哀悼,天子扶棺。

而周明觉,自小便被说肖像祖父。

先帝在时,曾为膝下的十七皇子寻找伴读,家中有意将他推上去,叫他去试试,但先帝最终选择之人,是周明觉。

他便是那时才注意到有这样一个人。

他冷眼看着周明觉做了一年的十七皇子伴读,时常出入宫闱,与皇子们同进同出。

他以为,他是十七皇子的伴读,那与他关系最最要好之人,当属十七皇子。但不然,一年的伴读生涯下来,他最常看见的,竟是他与当时已经成年,且膝下连长子都已经有了的他姑父三皇子走在一处。

他们年纪像父子,交谈的模样,却似忘年好友。

他恍惚明白,周明觉这是要走宠臣之路。

家有爵位之人,参不参与科考都无所谓,十五的时候,太子要他去东宫帮忙,做他的左膀右臂,他欣然便去了。

他是家中独子,北威侯府日后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一半的北威军都得听他麾下,所以他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的未来,甚是璀璨。

而周明觉,十七岁这年他开始科考,十八中进士,被彼时已经是皇帝的他姑父点为殿前探花,任职刑部。

要不说,姑父对他还是偏爱的,以他的才能,他知道,其实点个状元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之事,但皇帝只给他探花,便是避免了将他推上风口浪尖的危险。

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刑部,才是皇帝对他最为看重的表现。

后来又如他所料,周明觉在刑部的几年,连连高升,二十出头便坐到了侍郎的地步,朝廷中一时风光无限,与他同一批中举之人,无出其右。

他想着,这样的人才,不得到手实在是浪费,不若就叫他也加入到东宫的阵营,为将来太子能够顺利登基多添一分保障。

可他居然不。

刚刚坐上刑部侍郎的周明觉,马上将迎来家中为他安排的大婚,他万事忙碌,对于他的提议,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眼,便否决掉了。

否决也就算了,他以为他会好好休息的新婚休沐,居然也被他拿来办公,一举端掉了他安排在六部的好几个眼线。

“沈小侯爷既然想辅佐东宫,那便好好辅佐,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再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东宫只怕也是要因你获罪。”他告诫他道。

可他并不当回事。

他堂堂的北威侯府,什么都可以不当回事。

不过自那之后,他开始比从前更加频繁地关注周明觉,上回黎家的马球会他带出来见人的那个妻子,他觉得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