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4/5页)

他说到这,余光瞥见沈教授推门进来,便立刻止住了话头。

在沈老头面前不能提迟晏,不然老头准得跳脚。

*

沈教授吃完饭便走了,几个师兄师姐们提议去附近玩剧本杀,顾嘉年借口下午还有兼职,回了寝室。

她坐在桌前,看到阳台外面开始飘雪。世界变得很静,青葱的昼山慢慢笼上一层冷白。

顾嘉年觉得很渴,想要拿水杯,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

太阳穴跳动着。

呼吸紊乱。

那些无数细节里无厘头般的线索,逐渐在脑海中清晰排列开,逐渐成型。

砚池这个笔名在迟晏读大二之后,销声匿迹,最后一本《惊蛰》连载到一半戛然而止。

之后,迟晏开始潜心研究程遇商的书,拆解他的文字和风格。

《荒原》发表于四年前,迟晏大三的时候,刚出版便获得好几个文学奖项。

《荒原》这篇小说前后不一的基调,迟晏那日随口说的那个她觉得更符合原文的惊悚结尾。

大四那年,迟晏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同他的恩师沈教授决裂,直到今日。

……

某个荒唐的念头被四面八方的潮水推上了岸。

顾嘉年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牙齿几乎要咬破嘴唇。

大脑却没有因为疼痛而停滞思考,反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素质,联想起了很多很多曾经被她忽略的事。

去年贺季同在电话里说的话。

“迟晏大二那年,他爷爷癌症住院,家里的生意被他那个赌鬼老爸赔得一干二净。他一边要上学,一边还得赚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还有老人家的医药费,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不对的。

——那是用常理来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怎样都熬不过来的。

顾嘉年知道在需要兼顾学业的情况下,想要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有多么辛苦。

她牺牲了几乎所有的娱乐时间,经常每天晚上只能睡五个小时,却也只能做到对她自己负责。

又何谈癌症患者需要的高额手术费、护理费?

她又想起了那次程遇商邀请迟晏担任《荒原》的编剧时,说的那句让她觉得无比奇怪的话。

“你放心,这次会有你的署名,你要是同意,总编剧的头衔给你都没问题。”

顾嘉年当时只是一闪而过地觉得奇怪,却不知这怪从何而来,如今才惊惧地恍悟。

——“这次会有你的署名。”

那么,上一次呢?

……

她没有算错的话,他那时候才十九岁,和她现在一样大,崧生岳降、矜贵肆意。

他给她的信,落款曾写着,“你的,砚池。”

可她那个骄傲又闪耀的砚池,在时光里消失了整整四年。

她无从得知那四年里,无数个日夜,他是怎么度过的,却无比清楚结局。

顾嘉年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很久很久之前的那天,她和迟晏的第二次见面。

他第一次走出家门,趿着拖鞋出来,给她送爬墙虎别墅的钥匙。

蔷薇浮动,光影在跳舞,他皱着眉用手臂抵在额前,企图挡住直射的阳光。

顾嘉年还记得自己当时紧张地探过脑袋去看他身后有没有影子,担心他是个骇人的、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如今才知道,那或许并不只是她的错觉与偏见。

那杂草丛生的花园里,那阴冷封闭的别墅里,那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和蓝黑色扭曲字迹的废弃稿件里,那堆满了凌乱烟头的烟灰缸里。

以及,他那双沉沉的眼里。

统统没有生而为人的气息。

顾嘉年的心脏开始泛起细碎又无法忽视的疼。

每一次泵送血液,那疼痛便流入四体百骸,深入骨骼。

她枯坐了许久后,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迟晏的电话。

几秒钟后,他的声音真切地在她耳边响起,散漫又惬意:“小朋友,今天的聚餐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