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破晓时(第2/3页)

她没想到,魏玘还记得那碗粥,更不曾忘却她支支吾吾、目光闪躲的模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

无论钗钿、鸡羊,还是锦缎、藏书,均系他刻意而为,有心讨她喜欢。只是那时候,他太过傲慢,不知该怎样恰当地爱她。

幸好,万水千山后,他们向彼此学到了许多。

如今的她,确实不必再吝啬节省。他予她的一切,已然装满这天下、充盈她心房。

阿萝抿着嘴,笑得有些羞怯。

“好。我知晓了。”

魏玘不再多言。他俯首,轻啄她眉眼,算作暂别:“去吧。”

阿萝没有动,静静站立着。

她掀眸,凝视眼前的爱人,终攀上他臂膀、牵他垂身,借力迎去极浅的一吻。

“就这一下。”少女灵动而狡黠。

“你还要多的、更好的,亦或是奇怪的,回府再管我讨。”

……

回到肃王府时,众人正等候门口。

杜松、陈敬、周文成、聂若山……相熟的面孔浮现阶前,有人踱步,有人伫立,无一缺席,像起伏的峰峦,在灯火里跌宕。

许是川连提前知会,众人大多忧心忡忡。

有别于众人,阿萝十分平静。

向亲友报过平安,她便回谨德殿,接上等待的青蛇,又往良医所去——在那里,年迈的医者挑灯以待,欲同百姓休戚与共。

于是,阿萝联合众良医,为助杏楼验蛊,制作淬药银针。

药是苦的,散着褐黑,走过一枚枚指尖,浸染或苍迈、或青稚的肌肤,直至蜷缩、泡涨,乃至起了水皱,手中工序仍未停歇。

今夜,冷月坐视,王府上下注定不眠。

而在良医所外,青袍老翁负手默立,旁观内里动向。

只见少女聚精会神,眉目凝定,专注于指间银针,与几名良医协同合作。偶尔地,她偏过颈去,解答旁人问题,耐心又真诚。

瞧见如此景象,周文成放下心来。

他依稀想起,初见阿萝时,她娇小、瘦弱,接过糖葫芦,如获至宝地举在手里。

而今,她业已抽条,比从前更高、更稳重了。

一路走来,他看她日渐生长,并非攀附的丝萝,而成坚韧、不折的劲草,与苍松并肩携手。

这令他倍感欣慰,也叹魏玘何其有幸。

及至淬针停歇,时辰已近寅正。

阿萝净手,别过良医,与阿莱一道,前往寻香阁。

自她那回走后,寻香阁不容人居,是僻静、黝黑的一方楼殿。鸡羊养在外头,受小篱围住,因是深夜,睡得昏昏沉沉。

阿萝停了步,站在院墙外,视线描摹内里。

之后,她走近小篱,左挑右拣,捉出一只金足白羽鸡,拎去典膳所。

她像从前那般,在典膳所杀鸡、淘米、摘菜,动作熟稔非常。趁她忙碌,阿莱便游往一边,追着自己的尾尖、衔咬嬉戏。

光阴如常流淌,星与月也逐渐沉没下去。

砂锅上了灶,阿萝走出典膳所。时辰尚早,所内又有侍婢帮衬,倒不必她过多费心。

外头的天光稍稍泛白。她举目瞧上一阵,便敛眸,往倒影池边坐着。

水波如镜,照出朗月疏星,与纤柔的细影。她挽裙,并拢两膝,虚虚抚弄池面,去触往昔的小船,只捉到渺远的清风。

——至此,阿萝开始了等待。

在从前的人生中,她曾有过无数次等待。

熬煮热粥,需待料味沉淀、米花炸开;播种果蔬,需待春去秋来、作物熟成;甚至今夜,制作淬药银针,也需静候时辰。

可以说,阿萝的过去充斥着等待。

在众多等待之中,团圆的希冀刻骨铭心。

她自幼独居,谨遵蒙蚩教诲,守住小院,认真生活,努力等待父亲的归来,进而每每期盼、每每落空,周而复始,走过十三载春夏秋冬。

若要她说,等待这东西太过磨人,像水作的一只手、铁炼的一柄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