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萼绿君

衣装?魏玘眉关淡拧, 询道:“什么衣装?”

川连踌躇片刻,仍不知如何形容, 只得后撤些许、与人摆手道:“请殿下移步。”

二人离开大成殿, 穿行游廊,往承运殿去。

已是子时,肃王府内万籁俱寂。承运殿外驻有典军,觉察二人到来, 便推开殿门、燃烛点灯。

魏玘才入殿内, 远见流光[1]夺目、蝶鸟翩跹。

定睛细看, 竟是一套巫族盛装,受木架撑挂, 立于大殿中央——以蓝锦为衬,外罩百鸟衣,下着凤尾百褶裙, 尤其华美瑰丽。

魏玘步伐一滞, 神情惊诧难掩。

很快,他收敛神容,恢复从前冷静, 道:“就是这件?”

“是。”川连颔首道。

魏玘不语, 眉关愈拧,只觉疑窦丛生。

在如今的上京,因有百姓口口相传,神女之说风头正盛,或也传入越帝耳中。故此, 越帝一并召见阿萝, 正在他预料之中。

可奇怪的是, 越帝不仅召见阿萝, 还派人送来巫族盛装、命阿萝特地穿着。

人尽皆知,越巫两族悬隔天壤。凡是在越巫人,生活起居均要依越礼、说越语、遵越律、着越服,自不必提觐见越帝这等重大场合。

在他看来,越帝的做法委实不合常理。

思及此,魏玘心生警惕。他几是本能地以为,有人要借此谋害阿萝。

“送衣的内监姓甚名谁?”

川连道:“曹忠,曹内侍监。”

他听出魏玘的顾虑,又补充道:“曹内监侍奉今上已久。几月前,今上宣殿下入宫,也系由曹内监传奉口谕。”

魏玘嗯了一声:“本王记得。”

话虽如此,他眉关未松,顾虑更是不减反增。

若有旁人存心陷害,他尚能遇事生风、作出反击;可若此事当真是越帝的旨意,他就无法插手更改,也捉不透父亲的意图。

魏玘思忖少顷,一时没有头绪,决定调转思路、从衣装入手。

他上前,靠近盛装,借由殿内明火,仔细打量。

入目的蜡缬平整光洁、柔软缜密,由素白、暗红、蓝靛三色交织而成,纹绣蝴蝶花鸟图。乍一看,这似乎是巫族独有的刺绣。

魏玘聚神,记起阿萝的刺绣,隐约觉出异样。

盛装的针脚太过绵密,不似巫绣那般错落,更像是尚服局女官常用的技法。

没有命令,尚服局女官不敢私造。如此看来,应是越帝授意,命尚服局女官仿造巫族版式、图案,作出了这样一件以假乱真的盛装。

父亲为何如此?魏玘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直记得,越帝不喜巫族,非但对巫人处境置若罔闻,更在受巫王朝拜时横眉冷眼。

至今,他依然没有忘记,父亲看向巫王的眼神如何冷峭、漠戾,暗流涌动,像千年不化的坚冰,又似出鞘见血的寒刀。

忽然,魏玘灵光一现,生出某种推测。

他收神,不再纠结此事,只道:“聂长史处有何进展?”

不料贵主陡转话锋,川连先是一怔,才应道:“禀殿下,长史正在整理,还需请王傅过目。”

“殿下放心。在您与娘子入宫前,此事定能完成。”

魏玘颔首,一时噤声。他垂眸,面庞冷光微浸,须臾后道:“本王如此对待淮南郑氏,你对郑三是否不好交代?”

提及郑雁声,川连静默须臾,温声道:“殿下多虑了。”

“身为殿下掌中刀,属下听凭殿下吩咐。殿下只管从心所欲,属下自当鼎力相助。”

他一顿,又道:“殿下,可要属下请来阿萝娘子、查看盛装?”

魏玘闻言默然,瞥向川连,目光颇为复杂。

莫名地,他竟分不清楚——川连究竟是不经事故、真想吵醒入睡的阿萝,还是想借盛装一事、逃避与郑雁声有关的话题。

答案无从得知。他按下心绪,只道:“让她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