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头血(第2/3页)

他边说,边退回廊下,似是怕阿萝拒绝,连忙与她拉开距离。

“娘子的去处,小人自会保密。虽不知您与殿下有何纠葛,但……愿您一路平安顺遂。”

言罢,杜松闪身,不过眨眼,已跑没了踪影。

阿萝滞怔,缓缓低眸,望向钱袋,见其七穿八洞、满是缝补痕迹,只觉心头一涩,往日种种也重现眼前、纷至沓来。

在肃王府,她的羁绊岂止魏玘——杜、川、周、聂、陈等,都曾照拂她许多。

她空空地到来,却能满满地离开。

阿萝提息,藏起细小的哽咽,又拢臂,抱紧包裹,退回殿内。

“笃。”殿门再度闭合。

配殿外,一片白月之下,无边的萧冷在展开。

……

次日清晨,阿萝动身离府。

王府中人知她要走,凡是受过她帮助的,尽数赶往后宰门,亲自为她送别。是以后宰门处,人声沸腾,哀哭戚戚,更有不舍连绵。

与之不同是,大成殿内尤其静寂。

魏玘执笔,立于案前,正临大家拓本。

除却他,唯有陈家丞,携三两仆从,侍立在旁。

“沙。”笔尖徐缓滑动。

魏玘沉眉,望向纸上勾锋,视线岿然不动。

殿内窗棂未合,恰有朗光游离,描摹他眉宇,线条却冷峭如冰。

沉寂间,只听老仆道:“殿下。”

魏玘不应,恍若未闻。

陈家丞见状,神色更显忧虑。

昨夜,他眼看魏玘与纸船为伴、彻夜未眠,不禁感慨万千,想肃王尊贵显荣、威仪迫人,两次露出寥落情态,均因同一人而起。

此间心意真切,却只被其裁入眉峰,半点也不曾宣泄。

陈家丞本欲请示魏玘,是否要为阿萝送行。可这太过僭越,万不该由他开口。

只得试探道:“殿下,娘子正在裕门,即将动身。”

魏玘落笔不停,沉腕下行。

——是写一静字。

陈家丞暗自叹息,又道:“王傅已为娘子联络车夫。行程具体,便由娘子自行沟通。”

魏玘仍未抬首,只淡淡嗯了一声。

他气息沉敛、低稳,不透分毫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陈家丞敛息,打过半晌腹稿,逐渐没了主意,索性放开,和盘托出道:“王傅、长史,与川连、杜松等,正与娘子馈别。”

“王傅所赠,适才已与殿下禀报。”

“长史所赠,乃一套青白玉管紫毫行囊笔。”

老人絮絮说着,声音苍迈、徐缓,落满大成殿内,不得一句回应。

“杜松所赠,乃是盘缠。”

“老仆所赠,乃是糗糒、腌肉与鱼酱,虽未亲身作别,但请杜松转交。”

“川连所赠,则是木柄黑漆鞘铁铸小腰刀。”

腰刀二字入耳,魏玘手腕一顿。

陈家丞觉察他动向,忙止息,静候贵主开口。

可魏玘仍不作声。

陈家丞不解,观察去,只见魏玘姿势未改,凤眸幽漆,受薄日勾勒、点缀,却不纳光芒,只像无底的深潭,凝在一张渐白的面上。

莫名地,他的唇也白了,血色散褪、殆尽,抹开雪光澹凉。

墨点越发浓重,悬停笔尖,摇摇欲坠。

“啪。”猝然摔下。

魏玘的声音与乌黑一同洇开——

“还有何物?”

陈家丞愣住,不知魏玘此问何意。

他沉心,正要揣摩,便听魏玘又道:“还有何物?”

分明是相同的字句,后声却如嵌长钩,拽得陈家丞胸膛一窒。又正是这一窒,叫他转瞬清明,知晓了问话的含义。

他不忍,默了半晌,才道:“全部,殿下。”

“阿萝娘子……将您从前赠予,全部留在了配殿之内。”

魏玘闻言,勾起唇角。

有笑意漫开他面上,见哂、悲、寂,不见惊讶。

何必惊讶?不必惊讶。

他清楚她刚烈、坚毅,是烫他心肠的一点辛辣、毒他肺脏的一壶鸩酒——既要离开,就会割舍往昔,放下与他的所有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