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水上书(第3/4页)

……

殿外,仍有宿卫值守,听阿萝道明原委,便为她燃上灯烛,方便她搜索。

火色交融,阿萝走进殿内,四处寻找。

廊柱、书柜、香炉、盆景……陈设悉数入眼,唯独不见荷花。

阿萝来到案前,看过几间、椅上,依然一无所获。

她失望,颊色渐白,不禁咬唇,暗自安慰自己,想荷花只是辅佐、并非不可或缺之物,便打消心念,只旋身,要回倒影池去。

才转眸,忽见红莲一朵,缀在书案下方——

原是掉在地上,没被她发觉!

阿萝连忙挽裙,小心折叠、不欲留痕,又推开木椅,钻往案下。

荷花不远,被她轻松摘来。

阿萝惊喜万状,一时忘记处境,抬起腰肢。

“咚!”

钝痛袭来,后首撞上案底。

“啊!”

阿萝痛呼,尚未回神,忽听上方咔哒一声,似是碰到某种机关。

“咚。”物体坠地。

“哗啦——”

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

阿萝躲闪不及,被浇了满身,只觉质地柔软、墨味扑鼻。

她惊讶,抓紧荷花,缓缓挪出案下。

抬头看去,只见一方木匣窄长、小巧,静静躺在地面,不知从何处而来。木匣周围,纸张凌乱遍布,洋洋洒洒,写满巫文。

阿萝愣住,想是自己莽撞,弄乱了魏玘的书案。

她又愧又急,放下荷花,跪在地上,匆匆挥臂,去拾散落的纸卷。

一页,又是一页。

阿萝捡起纸张,再翻腕,将之理齐、顺拢,动作自如。

——直到目光一掠。

巫文映入眼帘,熟悉,也陌生。

“这是……什么?”

……

是夜,朗月清风。

距离裕门近百步处,魏玘下了马车。

他负手,遣开川连、杜松等随侍,只身一人,向肃王府走去。

月色无垠,延展足下,宛如雪路。

魏玘心口灼烫,杂有思念、眷恋、期待、局促,同时翻涌胸膛,百感交集。

他清楚阿萝要做什么,也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可他该如何回应?

他也茫然、青涩,与阿萝相遇,才初尝情爱。

魏玘不知道。他一壁前行,一壁望月,而月儿不会予他答案。

他只得自己想,便从水似的月里,看见稚鹿般的眼眸,正弯弯笑着,大胆又羞怯——她总这样看他,全将情意写入眼底。

今夜过后,二人即将心意相通。

孤独常与权力相伴。欲为王事,可否与人白头偕老?

魏玘从前不能,遂以婚姻作筹,为求生机一线,抛却身外之物。而今,他竟生出渴盼,愿与她彼此扶持、相伴余生,不容旁人打扰。

念头一刹而过。

若他为帝,如何立阿萝为后?

这是很长的路,艰险无比,需他付出、交易、牺牲、厮杀、算计,点滴谋划——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赢下自己的战争。

渐渐地,月光变得悠长。

王府的模样愈发清晰,裕门近在咫尺。

魏玘来到府外,示意典军噤声。

他默立,静候一阵,直至按下紧张、消弭局促,才提步。

“吱呀——”朱门开启。

面前,辉火如豆,由近及远,好似银河连绵。

倒影池上,波光粼粼,漾起纸船洁白,承有月芒细碎,玲珑又精致。

魏玘知道,这是巫疆的定情仪式,名为采月亮——纸船游荡,盛满清辉,由后生采撷,受蝶母祝福,为女郎摘来天边的月光。

他上前,慢慢走去,在倒影池畔、卵石径尽头,看见了他的姑娘。

阿萝背对着他,裙袂飘盈,乌发轻挽。

她着了长裙,是蜡缬的蓝染,褪去半色,泛出柔古的紫意。一点冰纹停于裙袂,绣有青鸟与枫枝,技法精妙,系她亲手所作。

月光如纱,勾出她一袭纤细的薄影。

——如此娇小,也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