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过三

瞬息之间, 一簇心火突兀燃窜。

那火焦灼、沸热,烧过魏玘的五脏六腑, 炙烤他百骸四肢, 将他倨傲与理智焚为灰烬,只余痛苦、躁郁、愤怒,与滔天的妒恨。

目之所及,阿萝言笑晏晏, 却与他无关。

魏玘不露声色, 转身离开。

可他也不知该去何处, 只顺道而行、漫无目的。

“笃。”足音追来。

魏玘的眸光亮了一瞬,很快又黯淡。

他能辨出, 来人步伐沉重、衰迈,出自花甲老翁,而非妙龄少女。

“殿下。”吴观唤道。

方才, 他旁观众人, 意外觉察魏玘动向,见其转头就走,放心不下, 便提足跟上。

魏玘停步, 回身,道:“何事?”

吴观不答,先抬头,迎着残霞,打量面前人。

只见魏玘神色凉淡, 喜怒不显, 似乎并无异常——独在他凤眸之间, 燃有冰铸的烈焰, 透出无力与躁郁,被吴观精准捕捉。

吴观思忖须臾,便知缘由定与阿萝有关。

肃王身旁从无女眷,却携阿萝同行,显然与之关系匪浅。可自二人相处来看,许是心意未通。

他虽然担忧,但不便多言,遂不点破,道:“殿下亲临书院,实属难得。晚风正好,不若由老朽伴随殿下,闲游各处。”

魏玘嗯了一声,算作应允。

自此,二人前后相随,沉默行进,各怀心事。

吴观抬目,自后方观察魏玘。

相较于六年前,魏玘更高、更俊美,五官脱出稚气,身骨也笔挺抽条。他也更从容,已将往昔的锋芒纳入眉峰,生出波澜不惊的冷沉之相。

毋庸置疑,他一路厮杀,舍弃许多,方才成长为如今模样。

吴观清晰地记得,情爱二字,也是受魏玘舍弃之物。

周文成说过,肃王以婚姻为饵,诱取淮南郑氏支持,不求琴瑟和鸣,只为稳操胜券。因此,他才以为,魏玘果敢、决绝,毕生都不会为情所困。

何曾想,魏玘仍被阿萝牵动心弦,郁郁寡欢。

自古成王者,多为孤家寡人。思及此,吴观感慨万千,不禁长叹一息。

“山长有指教?”魏玘突兀开口。

吴观闻言,意识到自己僭越,忙道:“老朽不敢。”

魏玘唇角一勾,不再多说。

吴观见状,心生忐忑,暗自琢磨起魏玘的意图。

他与周文成虽为好友,学识相近,脾性却天差地别——他世故、圆滑,周文成严厉、刚直,因而二人对待魏玘,态度并不一致。

正思索间,忽听魏玘道:“山长。”

吴观收神,道:“老朽在。”

魏玘默了片刻,才道:“本王有事相求。”

吴观一怔,不由停下脚步。

自他与周文成结识魏玘起,至今有六年。这六年来,魏玘居于暗处,经营书院,栽植学子,从未索过任何回报,更不曾放低身段、开口请求。

抬目看去,只见魏玘云淡风轻,仍负手前行,已走出三五步远。

吴观忙追上,道:“老朽不敢当,但请殿下吩咐。”

魏玘并未回头,背影默冷如山。

他道:“书院人才济济,十步芳草。惟愿众位先生、学子,若与阿萝相逢,不论何时何地,均能推心置腹、鼎力相助。”

——这席话镇定、坦泰,掷地有声。

吴观未答,注视魏玘,竟觉肩头如重千钧。

恰有微风吹来,拂过道途。二人寂然之间,唯听足音顿响、青叶婆娑。

良久,吴观抱袖,道:“殿下放心,书院万不辜负。”

……

百膳轩内,阿萝与学子相处融洽。

她从未接触过这样多人,饶是在肃王府内,也只与杜松、川连、周文成等来往。故而最初,她还担心自己越语不熟,或要与人沟通不畅。

幸好,学子友善、随和,其中不乏擅巫语者,能从旁辅译。

是以众人侃侃而谈,说遍两族美食,恨不得当场制上酸坛,一起腌鱼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