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劬劳恩(第2/3页)

罔顾魏玘与青蛇如何,阿萝仍絮絮说着:

“我刚学耕地,不小心把菜苗踩坏了,气得阿吉打了我一顿。他说菜苗有限,叫我好好珍惜。我那时不懂,还以为芥菜是凭空从地里长出来的呢。”

“除了耕地,阿吉教我念书,也特别紧张。他起初还会带我读,后来就让我成天念,逐字逐句、逐页逐篇,我眼睛都要看花啦,都不能休息。”

“还有,我最初学煮菜的时候,好多菜都分不清楚……”

她说得兴起,几乎将与蒙蚩相处的细节悉数倒出,尽是日常琐碎事。

魏玘把玩青蛇,边听她说,边散漫想着。

听上去,蒙蚩是个严父——这倒与他肃王府内的周王傅[1]很像。

他十五时出阁,受越帝恩准,亲择王傅,相中了前监察御史周文成。周文成古板正直,不顾他皇子身份、亲王颜面,常横眉冷眼,待他没个好脸。

可他与周文成,同阿萝与蒙蚩,到底大有不同。

周文成厌他,但始终没有离开。而蒙蚩不厌阿萝,如今却不知去向。

“不过——”阿萝突然话锋一转。

魏玘觑她,看她食指点唇,又是那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吉有时说的那些话,确实叫我听不大懂。”

魏玘随口道:“譬如?”

阿萝眨眼,道:“他总说,来不及了、快一些之类的。”

魏玘眉峰一挑,便听她又道:“我想,他大抵是想我快些长大。可这总得慢慢来才行呀。日子都是那样过,我也不能一口气就长得比竹子还高。”

末了,阿萝抿唇,一时悲切难捱。

过往十余年,她只与阿莱说话,而阿莱没有神智,多是她独自倾诉。如今朝着魏玘,有了反馈,她说得更多,情绪自然也更难抑制。

她垂首,道:“我也想过,许是我长得太慢,才叫他走了。可他应当不会骗我的,说要远行,就是去远行,只是时间久些罢了……”

听出她颓丧,魏玘不语,半掀眼帘,注视着摇曳的火光。

二人一时无话。只余红烛泣泪。

良久,魏玘打破沉默:“你阿吉何时走的?”

阿萝一怔,才答:“我五岁时。”

魏玘淡淡嗯了一声,又道:“他给你留了什么?”

阿萝不知魏玘何意,眨眼,道:“留、留了……好多书,好多鸡,好多羊,好多菜。”

魏玘正凝神,忽听阿萝茫然如此,顿觉想笑,不由勾唇,侧眸看她一眼,神态难得宽和,连凤眸里的凌厉都敛去半分。

阿萝一讶,凝他面庞,只觉他笑起来时,比不笑时要好看许多。

可很快,魏玘面色又沉,道:“书呢?”

阿萝如梦初醒,起身,前往取来一本,递给魏玘道:“在这儿。”

魏玘接过,信手翻阅,只见其上巫文错综、密密麻麻——是以男子笔迹,作出了最简洁易懂的标注,不似偶然,更像是刻意规划。

“这是阿吉留下的一本,还有其它,叫我依次阅读。”

魏玘一听,暗道果然。结合此书与阿萝所言,他心中猜测愈发笃定。

蒙蚩绝非远行,应是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定会离开,才事先在书里留下指导。想来他待阿萝近乎揠苗助长,也是出于如此原因。

不过……

魏玘不由紧眉。

他怎么忽然开始在意这个了?

魏玘冷脸,将书啪地一合,叩回阿萝手中。

阿萝见他神情突变,心生困惑,本想问他,却又隐隐觉他不会理人,只好双唇一抿,将书放回原处,又走到窗边,观察天色。

骤雨已歇,天光却未破。屋外湿气沉沉如雾。

阿萝想了想,道:“你不要走了。外头还湿着,再回树下坐着,影响你恢复。内室里有两张竹床,你可以睡我阿吉那张。”

魏玘眯目,呛她道:“不说男女有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