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辰夜(第2/3页)

……

说是许多事,其实左不过是编个花冠,再洒扫全屋内外。

每年的三月初三,阿萝都是如此度过,至今已编不出花冠的新样式,漏不掉蒙尘的每个角落。

从前蒙蚩在时,二人还会共同备膳。此刻独她一人,不再有劳心劳力的兴致,只煮了一瓮芥菜,匆匆下肚,姑且对付过去。

可对于生辰夜,阿萝依然满怀期待。

用过晚膳后,她伏在窗前,往屋外探出半身,仔细瞧去。

暮色沉郁,半弯月儿正挂当空。孤星围缀,明光闪闪,是个难得的好天候。

蒙蚩告诉过她,蝶母守护着巫疆,枫树是蝶母的耳目。生辰夜时,若天气不错,在枫树前摆好供果,再对月叩拜一回,就能让蝶母听见许下的心愿。

从前每逢生辰日,无不春雨连绵。

唯独今夜,晴朗无云。清光似水流泻,濯过整座小院。

阿萝的双眸被映得发亮。她捧起果篮,走出小屋,来到院内的枫树前,将鲜果供奉整齐。

枝叶繁茂如盖,遮往颅顶,将她小小的身躯纳入阴翳。

她起身,向后退去几步,重回白光之下。

青蛇爬行跟随,候在她身侧。

阿萝跪地,面向泼洒如潮的月色,深深叩首,眉眼贞宁。

她静了半晌,打过腹稿,才虔诚道:“蝶母,我是阿萝,有三个心愿。”

“其一,求蝶母庇佑巫疆,风调雨顺。”

巫疆是她的故乡,既生养她,也生养千千万万个巫族人。若是为了巫疆的安宁,叫她隐居在此,倒也不算难熬。

“其二,求蝶母守护蒙蚩,一路平安。”

蒙蚩同她说过,他曾是侍奉巫王的勇士。可她日渐成长,从前的勇士也慢慢老去。他至今音讯全无,难免令她心生担忧。

“其三,求……”

“唰——”

话才起头,草木摧折声由远及近。

阿萝怔了刹那,还以为是错觉,又续道:“蝶母……”

“唰唰——”

声音越来越近,越近越急。

“恩赐我一位……”

“咚!”

后话被通天的巨响生生截断。

青蛇受惊,刹那逃窜。

阿萝口中一痛,竟被吓得不慎咬着舌头。

她倒吸冷气,身子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掀眸瞧向声源所在。

一条黑影伏在视野尽头,又细又长,像根线,突兀缠上她的脖颈,勒得她喉头干涩。

“咕嘟。”吞咽声分外紧张。

青蛇藏在她身后,缓缓钻出半条躯干。

一人一蛇滞在原处,视线粘连,穿过惨白的苍月,凝视着那条影子。

谁也不敢动弹。

直到铁锈般的腥气爬进鼻间。

阿萝肩背一绷。

是血味。

她撑身,两膝却打颤,一个踉跄,又跪坐回地上。

阿萝静下心,指骨被捏得泛白,终于强支起身子,站稳脚步。

平日里,偶尔会有野兽误闯她的小院。多半是负伤的狐与兔,为躲避巫族的猎人而来,不至于引起守卫的注意,却令她很难视而不见。

眼下,她小心摸索过去,只当那影子是孱弱的小兽,想要施以援手。

及至近前,阿萝适应了黑暗,定睛看去。

呼吸顿时一收。

阿萝抬手,捂向唇间,使了五成力,才将惊呼憋回肚里。

这哪里是小兽?

分明是个奄奄一息、疑似昏迷的男子!

阿萝悬着心,气也不敢出,自下而上,囫囵看过男子的衣着。

他蹬着一双乌皮长靴,着了革裤,与一袭藏青银纹圆领襕袍,面料金贵异常,浮光隐现,以织线绣有青松与仙鹤——是她在画里见过的、越国人的穿着。

这名男子……是越人!

阿萝对于大越的所有了解,囿于她从前读过的书籍。她只知道,巫疆与大越互为邻国,巫人与越人的语言、衣着、风俗均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