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的变化

明朝张岱《夜航船》载,诸葛亮南征孟获,渡泸水时河水汹涌被阻。有人建议,要用人头祭祀,泸水才能风平浪静。这个建议被诸葛亮否决:“我仁义之师,怎么能随便杀人呢?”他采取的办法是用面做皮,猪羊肉塞在里面,“像人头而祭之”。张岱说,“后之有馒头,始此”。

可是不对啊,诸葛亮做的这个“馒头”,里面有肉馅啊,明明是包子,怎么能说是馒头呢?其实这没什么奇怪,古代对食物的称谓和现在多不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馒头就是指包子,直到宋朝,才进入馒头与包子称谓并存的年代。《水浒传》中说孙二娘开黑店,卖的也是“人肉馒头”。直到现在,南方一些地方,还把包子称作馒头,比如“生煎馒头”,肯定是带馅儿的,就是“生煎包子”。

岳飞的孙子岳珂写过一首《馒头诗》:“几年太学饱诸儒,薄伎犹传笋蕨厨。公子彭生红缕肉,将军铁杖白莲肤。”这馒头说的不是包子又是啥?另有记载,北宋太学食堂的主食,春秋是炊饼,夏天是冷淘(凉面),冬天就是馒头。有天宋神宗突然想知道学生们吃什么,就叫人拿点学生的饭来尝尝。那天正好吃馒头,皇帝尝了尝肉馒头,说了句话:“以此养士,可无愧矣。”那时的皇帝,还是很心疼知识分子的。“几年太学饱诸儒”,说的就是学校食堂的伙食:包子。

既然包子叫了馒头,那真正的馒头又叫什么呢?明朝于慎行《谷山笔尘》说,唐玄宗出奔四川的时候,路上没吃的,是杨国忠自己掏了钱买了胡饼给唐玄宗吃。这胡饼,就是蒸饼。因为上面撒了胡麻,所以叫胡饼。古代把大量面食称作饼,比如面条就叫汤饼、水引饼、素饼。那么这蒸饼,就是现在的蒸馒头了。

蒸饼的称谓一直沿用,可到了宋仁宗的时候,变化了。宋仁宗名字叫赵祯,“祯”与“蒸”音近,老“蒸饼蒸饼”地叫不是犯忌讳吗?于是就改了,新名字叫“炊饼”。没错,就是武大郎卖的炊饼。很多文艺作品把武大郎卖的炊饼理解成烧饼,是完全错误的,武大郎卖的,实际就是现在的馒头。

卖馒头的小贩,也未必像武大郎一样走背字。唐朝长安城卖蒸饼的小贩邹骆驼,就是个幸运儿。这位邹骆驼每天推着小车上街卖蒸饼,走到胜业坊拐角的地方,地上有几块凸起的砖,把车轮一硌,车子就失控翻了,蒸饼滚一地。偏偏邹骆驼记性不好,回回走到那儿回回翻车。看着沾满尘土的蒸饼,邹骆驼火儿了,回家拿了把头,刨那几块砖。刨了十来块后,挖出一个瓷坛子来,里面居然“有金数斗”。邹骆驼一下就阔了,再也不用卖蒸饼了。

有幸运儿就有倒霉蛋,这位倒霉的人叫张衡,在武则天朝,官已经当到四品,而且马上就要再进一阶,提拔到三品。他倒霉就倒霉在退朝的时候饿了,饿的时候又看见路边摊新出屉的大蒸饼,还冒着热气儿呢。张衡没忍住,买了一个,骑着马吃上了。搁现在根本不算事儿,小白领下班饿了,在路上买个羊肉串、煎饼果子边走边吃很正常——当然坐地铁吃东西会出纠纷,要是在香港还能招来警察。但那时候是唐朝啊,人家骑的还是自己的马。要不怎么说张衡倒霉呢,他路上吃蒸饼被御史看见了,御史还给武则天写了个本子,弹劾他,武则天的批示是:“流外出身,不许入三品。”得,张衡的政治生涯到此为止了。看来在路上吃东西,真不是个好习惯。

有人比张衡的运气好点,因为他遇到的是英国公李勣。当时李勣已经是宰相了,在家请客吃饭,席间有位客人习惯性地把蒸饼皮儿撕下来。李勣语重心长地批评他:“要吃到这饼,得翻两遍地,然后下种、除草、浇水、收割、打场,再过碾子过箩成了面,然后蒸成饼。你小子为啥要撕皮儿啊?也就是在我这儿,要是在你爹那里,看不砍了你的脑袋。”说得那小伙子满脸羞惭。这么批评人的,李勣不是头一个,此前还有隋朝的华州刺史王罴。王罴对喜欢撕蒸饼皮儿的客人是这么说的:“此饼大用功力,然后入口。公裂之,只是未饥,且擎却。”看来您是不饿啊,那等会儿再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