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鬼(第2/4页)

这一带似乎如此惯称。

不过,姑且不论名目,都是在十五日元宵举行,而明天才七日。

我这么一说,S便补充解释,九州岛的冻都压日期与其他地方不同,多半提早到七日。接着,他又露出微笑继续道:

“妳小时候和我手牵着手,跟彼此的父母一块去过。”

遗憾的是,我毫无印象。

住在这片土地上是我幼时的事。难不成是东京的生活如冰冷无味的水,将我内心朴实的回忆冲刷得一乾二净?

“我想参加明天的冻都压。”

我开口道。吐出陌生的词语,肚子里痒痒的,然而不知为何,却也像喝下热茶般心头暖暖的。

于是,S告诉我举办冻都压的神社所在。我以为在附近,但S的说明意外冗长。依我的脚程,往返恐怕不止一个钟头。我怕记不得路,便请S从头再讲一遍,我边听边在日记本后面画地图。这些涂鸦,将来也会成为我俩的回忆吧。

一月五日

由于我们毫不餍足地缠绵到透光的纸门明显变色,所以今天早上也很晚起床,我连忙起灶煮饭。

说起来,当初刚到这个家,S提过有只乌鸦总会跑到厨房后面翻垃圾,十分恼人。但我从没看过那只乌鸦,这是为什么呢?

味噌汤里的萝卜煮透时,我听见S的呼唤。我故意蹑脚进屋,经由走廊窥探寝室,只见S站在房间正中央,身上还光溜溜的。我不作声悄悄走近,突然抱住他白皙纤瘦的身体。S哇地一声,像小狗缠人陪牠玩般,喘息着回抱我。我也忍不住跟着喊叫。

我要和S在这里过不受任何打扰的生活。

我边吃早餐边谈起乌鸦的事,S推测是镜子的关系。或许是我进住的第二天随手丢在厨房后头的镜子,让乌鸦不愿靠近,听说鸟类讨厌闪闪发亮的东西。无论如何,四周不再有乌鸦徘徊颇值得庆幸,我不太喜欢黑色的生物。

一月四日

向晚时分,忙着洗衣服的我,瞥见院子里因融雪湿透的土壤,在夕阳余晖下美得犹如红色河岸。瞬间,我忍不住要唤S来瞧瞧,但马上甩甩头,抛开这个想法。

或许是看得太过入神,一个不小心,木屐溅起潼里的水。身上的和服与洗好的衣服虽然没事,小腿后侧却溅上稀泥。反正已弄脏,我就顺便在外面的灶中添柴烧洗澡水。

我和S在浴槽里挨着彼此取暖。S做梦般说起我刚到这个家时的情景,语气充满怀念,我也怀念地聆听。但仔细想想,其实相隔并没有那么久。我浸在热水中,扳手指数着。小指头先弯一次,然后又伸直,恰巧半年。我再次惊讶于时间竟如此短暂。

走出浴槽,我帮S擦洗身体时,他开口道:

“得知妳家工厂失火的剎那,我整颗心差点吓得惨白。真的,就是那种感觉。”

S标致的额头刻上一道哀伤的皱纹。

当时,S立刻赶抵东京,很快找到我。父亲穷毕生精力经营的工厂付之一炬,毗连的住宅也尽数烧毁。我失去所有家人,无亲无故,孤伶伶地不晓得如何是好,是他找到了我。

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起火点是工厂内的社长室。

虽称为社长室,但父亲早不在那房间办公。由于脑中长出肿瘤,父亲手脚无法活动自如,总是靠着佣人的帮忙,在家里的起居室处理事情。代替父亲使用社长室的,是母亲和定期来为父亲看诊的年轻医师。我很清楚,在工厂休息的星期天和假日,他俩总待在社长室。

连身为女儿的我,都不禁赞叹母亲的美貌。而医师也是,有张让女佣忍不住以眼角余光偷看,叹息着窃窃私语的英俊脸庞。曾有一次,我趁工厂公休的日子悄悄伏门偷听,社长室内传出母亲断断续续的喘息声。那时,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只顾工作、顽固又笨拙,且从来不陪我的父亲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