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第4/10页)

泥水匠想起出生未几的婴儿,立刻四处寻觅。婴儿躺在夫妇寝室的毛毯上,虽一息尚存,但那细细的脖子上残留着一对血手印。据S事后供违,他本想杀死婴儿,却心生犹豫,怎么都下不了手。泥水匠以家中的电话报案,警察立刻赶来。这段期间,S是迷茫地站在原处。

依警方的调查,S行凶的顺序似乎是祖母、Y子、父亲,想致妹妹于死地之际临时收手,正要自绝性命,却被泥水匠发现。至于犯案的理由,遭到逮捕的S表示“平常就和家人合不来”,此外没多做解释。

媒体最感兴趣的是S对父亲遗体的作为。他不但割下亲生父亲的一部分,还以菜刀破坏得不成原形。关于这一点,S只一味向律师重复“不知道”和“不记得”等词语。

S被判无期徒刑。当时的刑法有“杀害尊亲属”的条文,明定“杀害自己或配偶之直系尊亲属者,处死刑或无期徒刑”,所以S的刑罚是两者之一。考虑到S仅十八岁,法官没选择死刑算是妥当的判决吧。如今,这项条文已从刑法中删除。虽说是杀害尊亲属,不过案件背后毕竟有种种情由,其中亦有不得不酌量判刑的例子,因此这条刑法已在平成七年(一九九五)加以修订。

于是,S入狱服起没有终点的徒刑。那椅脚上的留言,想必是在这时候刻的。

父は尸 母は大(父为尸 母为大)

我が妹よ(我妹啊)

后悔はない(我不后悔)

捡回一命的婴儿,也就是S留言的对象“妹妹”,由Y子娘家收养。

服刑第五年的昭和四十五年冬天,S在狱中自杀。他选在深夜看守人手较少的时段,将内衣挂在铁格子上缠住脖子,自缢身亡。

我抓起脚边的背包,确认里面的触感。圆圆硬硬的、椅子的脚,刻在上面的三句话是S的遗言吗?S是趁狱监不注意,在谁也不会看到的地方留下遗书,然后上吊自杀的吗?

不知哪个小孩突然打喷嚏。有个男人说了什么,女人轻声笑着。

(三)

我在郡山转乘火车到会津若松,再搭公交车前往汤湖村。在公车站下车时,不知不觉已变天,天空有点阴阴的。我讶异着空气竟然如此冰冷,走进看似萧索倦怠的风景中。

附近似乎有畜舍,粪味刺鼻。这片土地的景致明明很开阔,却莫名给人一种封闭的印象。路旁栗树枝橙伸展,已冒出新芽,但或许是天色暗沉的缘故,像头顶有无数骷髅伸长手。一个瘦削的老公公在一尊尊骷髅的腰际时隐时现,不晓得在忙什么。只见他一手拿着商店皱巴巴的塑料袋,每走几步就弯下腰,似乎在摘采冒出地面的野菜。栗树林更深处,有个老婆婆望着他,胸前睡着以小毛毯紧裹全身的婴儿。

他们会不会知道一些S那件案子的内幕?

我往栗子树林走去。老公公一脸生气的表情,可能天生就是这副尊容吧。我一靠近,他便皱起眉头,神色益发严峻。

“抱歉,请问您听过一个叫S的人犯下的案子吗?”

老公公似乎不明白我的话,一语不发地伸长脖子瞪着我。我简要说明四十三年前发生在村里的命案,但老公公仍是无言以对。

“……您不清楚吗?”

我低头行礼,刚要迈步离开时,老公公总算开口:

“因为我们才住在这里十年,我们是从相马来的。相马就是靠海那边。目前搬到附近投靠儿子。”

乍看沉默寡言的老公公竟意外饶舌。大概是有点感冒,他讲到一半会滋滋有声地吸鼻涕,然后以食指搓人中,看看指侧是否沾上东西,再往长裤一抹。

“只是,我们原本就对那个什么……电视新闻之类的没兴趣。”

语毕,他又重复同样的动作。吸鼻涕,搓人中,看手指,抹裤子。

“可是,听你这么一提倒有点印象。欵,是不是?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