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第3/4页)

漏泽园是朝廷给家贫者、无家者安排的丛葬地,很多无人认领的尸体都是草席一卷直接埋过去,像这位孤寡老人一样有朋友帮忙请老僧来送葬的,已经算很幸运了。

小官见文哥儿沉吟不语,也觉自己提这事不太妥当。很多人都不喜欢碰上丧事,尤其担心自己家孩子被冲撞得小则害怕大则生病。

小官忙说道:“我们不去那边。”

文哥儿并不避讳这些,闻言回过神来,斟酌着说道:“您找人带豆哥儿他们去卸东西,我过去那边瞧瞧可以吗?”

小官见这么多人过来,出来说话的却是文哥儿,知晓他是个有主意的小孩,便点头应了下来,安排人手去卸下文哥儿带来的捐赠物资,顺便领谢豆他们到处瞧瞧。

谢豆本来要跟文哥儿一起的,听说那边有死人又望而却步,决定肩负起年长者(年长四岁)的职责,负责跟随大部队看护杨慎他们这些年纪更小的娃娃。

文哥儿与那小官走向停灵的偏院,本来养济院就僻静得很,这个偏院就更显得更寂静了,只有刚开始入内打坐的老僧低低的念经声回荡其中。

文哥儿还没参加过葬礼,自然也没听过这样的经文。

他安静地立在廊下听着老僧把经文都念完了,不由想到了老丘说的时人下葬大多遵循佛道的规矩,已经鲜少知道自己的礼仪。可对于亲朋好友来说,此时此刻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请僧道来送逝者一程了。

文哥儿目光转向灵前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身上,对方眼睛明显看不见,神情哀戚地坐在那儿,似乎在怀念老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文哥儿直觉觉得这人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不过这种情况他也没心思去寻对方说猫猫玩具的事。他与那为他引路的小官说了一声,与他一并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那个瞎子老者身边,小声问道:“您与这位先生认识很久了吗?”

那瞎子老者听到这稚气的嗓音,微微一愣。等明白文哥儿是在问及亡者,他神色有些怅然,哑声与文哥儿说起老友的生平。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孤寡老人,籍籍无名地过完了他艰辛难熬的一生。

他没什么特别的成就,也没什么特别的本领,少年丧了父母,中年丧了妻儿,遇乱摔断了腿,老来耳朵聋了,因着无亲无故,便被养济院收留。

要说有什么能称道的,那大概是他做的馒头特别香,别人问他怎么做的,他一概不说,只道是他亡妻教的法子,不可为外人道。

“吃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瞎子老者坐在灵前,仿照老友的语气把话学给文哥儿听。

文哥儿向那同样静静听着的小官借了笔墨,对瞎子老者说道:“不嫌弃的话,我给他写篇祭文吧。”

瞎子老者又是一怔。

接着他说道:“我们能嫌弃什么,要是有人愿意写自然很好。”

文哥儿便又细问了对方的姓名籍贯以及他的父母妻儿姓甚名谁,一一记了下来,思量片刻,着手为这位素不相识的亡者写起了祭文。

李兆先他们久不见文哥儿出来,便也不在外面转悠了,齐齐找了过来。

见文哥儿正在那儿提笔写文章,李兆先率先走过去想看看文哥儿在写什么。

谢豆也带着杨慎凑过去。

文哥儿在翰林院接触过各类文体的写作,祭文他也是会写的,而且写起来几乎不必怎么思索。他认认真真把祭文写完了,又站到老僧方才念经的位置认认真真地把祭文诵念一遍。

那瞎子老者听着听着,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谢豆几人看着简陋的灵堂,不知怎地竟也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伤怀来。

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生死是很遥远的事,可听着眼前这个陌生老人的生平,他们又觉得生死离他们这么近,仿佛时刻都会发生在他们身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