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第2/3页)

“当时,我的父亲已经疯了好多年了,收容在俄亥俄州代顿市那边的一所精神病院里。唉,看吧,我说漏嘴了!一切都发生在这里,就在俄亥俄。如果你想要调查我,这不就有一条线索了嘛。

“我想跟你说我的弟弟来着。说来说去他才是目的,他才是我真正想说的。我弟弟是一个铁路油漆工,在四大铁路公司[3]干活。你知道的,那条经过俄亥俄州的铁路。他和其他工人一起,住在一节货车厢里,挨个镇挨个村地给铁路设施上漆,包括转辙器、岔口遮断器、桥梁、车站等等。

“四大给他们的车站漆成一种很恶心的橙色。我真是讨厌那颜色!我弟弟总是沾得满身都是。发工钱的日子,他会喝得大醉,到家时还穿着全是油漆的衣服,把钱揣在身上。他不会把钱交给母亲,而是一整摞地摆在厨房桌上。

“他在屋子里四处走,穿着沾满恶心的橙色油漆的衣服。这画面历历在目。我的母亲是小个子,红色的眼睛,眼神忧伤。她会从屋后面的小棚子里走进来。就是在那棚子里面,她整天趴在洗衣盆上,刷着别人的脏衣服。她走进来,站在桌子边,用沾满肥皂泡的围裙擦眼睛。

“‘别碰!你敢碰那钱试试!’我弟弟大吼,然后他自己拿个五块十块的,咣咣咣地走去酒馆了。花完那些钱之后,他又回来拿。他从不给母亲一分钱,但是自己就一点一点花,花完为止。然后他又回到铁路上去,跟那些油漆工一起干活。他走了之后,家里就会收到很多东西,杂货之类的。有时候会有一条给母亲的裙子,或是一双给我的鞋子。

“我们过得还蛮好。我学做牧师,还祷告。我真是三天两头做祷告。你真应该听听的。父亲死的时候,我祷告了一整夜;有时候弟弟在镇上喝酒,到处给我们买东西,我也会祷告。吃过晚饭,我跪在摆着钱的桌子边祷告,一跪就是几小时。旁边没人的时候,我就顺个一两块钱塞进口袋里。现在说着好笑,可在当时是很糟糕的事情。我那时心里老是记挂着这事。报社的工作我每个礼拜能挣六美元,我直接拿回家交给母亲。从弟弟那堆钱里偷的几块钱,我就全自己花了,你知道的,买松糕、糖果、香烟之类的。

“我父亲在代顿的精神病院去世的时候,我去过那里。我跟老板借了一点钱,在晚上上了火车。天正下着雨。精神病院里的人都把我当国王来接待。

“精神病院的职工得知我是一个记者,很害怕。父亲生病的时候,你知道的,他们对他不是那么上心,马马虎虎的。他们以为我会把这事登报,闹一番。我从来没想过做那种事。

“言归正传,我走进病房,父亲躺在那里,我给遗体做了祷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我弟弟知道了一定会笑的。我就站在遗体旁边,伸出双手。精神病院的院长和他的几个帮手走进来,候在一边,满脸愧疚。特别好笑。我伸出手,说:‘愿逝者安息。’我就说了这句。”

帕西瓦尔医生跳了起来,故事戛然而止。他在乔治·威拉德坐着听故事的报社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局促不安,因为办公室小,所以东碰西撞的。“我真是傻啊,扯这些,”他说,“这不是我来这里硬要和你交朋友的目的。我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你是个记者,跟我过去一样,我注意到了你。可能你到头来会沦为另一个傻子。我想提醒你,想一直提醒下去。所以我才来找你。”

帕西瓦尔医生开始聊乔治·威拉德待人的态度。在男孩看来,这个人只有一个目的:让每个人都看起来卑鄙无耻。“我想让你充满恨意,蔑视一切,这样你就会高人一等。”他坚定地说,“瞧瞧我弟弟。确有其人,对吧?他就鄙视所有人。你简直想象不到他对我和母亲有多不屑一顾。他高我们一等吗?你知道,他是的。你没见过他,但从我说的话里你就感觉得到。我说了一个大概了。他已经死了。他有一次喝醉了,横在铁轨上。他和其他油漆工住过的那节火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