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如一的作家(第2/2页)

莫迪亚诺要占有的这些:记忆的艺术、流浪汉文学、现代派画笔和人生怪相等等,也许都是他出生前的记忆吧;还有他父母生他之前,在二战期间不光彩的经历,这一切,经过他忘却的记忆的加工,切成无数发光的碎片,放进万花筒中。于是,他从这个自家制造的万花筒里,摇晃出来五花八门的场景,构成了《星形广场》。这部小说通篇笼罩着虚幻的气氛,各色人物和每个事件似真似幻,在错乱的时空中交汇,盘根错节,扑朔迷离,构成了亘古至今少见的人世乱局。各种形式的记忆,在这部小说里化为梦幻,打破了政治、宗教、文明的所有禁忌,拿各种大人物和名人开涮,首先就自占田地,拿他出身的犹太家庭和自己的犹太人身份开涮,文笔犀利,痛快淋漓,充分显示一个为逃避兵役而注册大学、一堂课不上而混社会的文学青年冲击文坛的凶猛锐气。

读书识作者

莫迪亚诺的处女作,因有嘲讽以色列设劳改农场对付投奔去的犹太人的情节,由伽利玛出版社搁置了一两年,但是一经出版,便吸引了读者和批评界新奇的目光。这部小说规范而犀利的语言、虚实悬念的叙述、梦幻的气氛、交错的时空和杂糅的事件,构成了莫迪亚诺的独特风格,也成为他文学创作的基因。

这个记忆的万花筒初试成功,他就照例玩下去,越摆弄越熟练,每摇晃一阵,就摇出一群新的人物、一幕幕新场景,即摇出一部新作品。莫迪亚诺的文学创作,总括说来,也可以比作星形广场,他从辐射的一条条路出发,又一次次回到广场中心的凯旋门。每一趟行程就是一部小说,陆续创作出《夜巡》(1969)、《环城大道》(1972)、《暗店街》(1977)……

这些小说基本遵循同一模式:从现时一个点(一张旧照片,一个场景)出发,回忆(最魂牵梦萦又最模糊的那段时光),寻找(往往以探案的手法和精神分析的方法),悬疑接着悬疑(从一条线索引到另一条线索,牵着主人公的好奇心),始终走在探寻的路上(时而向前,时而倒退,在谜团中打转),最终(无论要寻找什么,要确认什么)回归原点:难以把握的命运。

莫迪亚诺和普鲁斯特的文学创作,虽然都以记忆为内动力,但一个是记忆的梦游,一个是记忆的追寻,一个呈现虚幻,一个体现真切,两者有本质的差异。

以我看来,莫迪亚诺的文学创作类似滚雪球。《星形广场》这个核心,基因的凝聚力很强,一路滚来,越滚越大,团团黏附了他的近三十部小说。这样一个重量级的大雪球,今天终于滚到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们面前。

李玉民

二〇一四年十月

于诺贝尔文学奖发布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