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别看!”徐牧远手一伸,捂住了展颜的眼,她双脚完全木掉,根本站不起来。

展颜没看到,她被刺目的雪照得像刚从地牢出来的鬼魂。

贺以诚扔掉钢筋,过来背她,她身上裹着徐牧远的棉袄。纸壳旁,是一堆木屑灰烬。

“牧远,回家去,这一切跟你没关系,我会处理。”他冷静下来,脑子从没这么清楚过,他把展颜背起,不让徐牧远再跟着。

一大一小,背影仆仆,雪地里只有那么点行色。

展颜脸贴在他肩头,她听见贺叔叔说:“回家了。”

雪在脚下,展颜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她跟孙晚秋去隔壁村看人放露天电影,人散了,爷爷不知从哪挤过来,背起她:“回家喽!”

爷爷身上是牛槽的味道,他一定刚铡过草。

她头痛欲裂,脸色苍白。贺以诚带她先去的医院,医生替她做检查,他被挡外面,到角落打了个电话:

“谭队长吗?我家孩子找到了。”

对方细问,他没回答,继续说,“我把人打死了,把孩子送回家就去自首。”

展颜没有受到侵犯,她被人打了几巴掌,有软组织损伤,轻微冻僵,医生给她做了复温,交代家属回去可以再多做按摩。

贺以诚带她回了家。

门一开,贺图南几乎跳起来,贺以诚把她轻卧沙发上,她依旧头疼,黑发草乱。

“爸!”贺图南声音不成样子,他太亢奋,以至于不知道说什么,他蹲下来,摸了摸展颜的脑袋,看到她额头的伤,不由抬头,刚张嘴,贺以诚打个手势,他便没吭声。

展颜很困倦,表情有些淡漠,贺以诚扯过毯子让她休息。他把贺图南叫到厨房。

“你听着,颜颜外伤没多大问题,但后期可能需要心理疏导,现在什么都不要问。”

贺图南点头。

贺以诚接了水,拧开煤气灶:“等她醒了,用温水给她擦擦手擦擦脚,我不能照顾她了。”

他心里雪亮。

贺图南眼睛闪烁,满是征询。

贺以诚说:“绑他的,是北区的个街油子,我看到颜颜那个样子,把他拖出来后弄死了。”

他像在自己亲点的邪火里滚了一遭,烧毁了别人,也灼伤了自己。

他水波不兴地说完,目光定在一脸惊愕的儿子身上。

“拘留期间,你们不能来探视,我会跟律师商量,这件事瞒不了颜颜,你缓一缓告诉她。”

贺图南心脏紧到发痛,他说不出,爸你真是太糊涂了。

“你会坐牢吗?”他脸色发白,黑眼珠愈黑。

贺以诚望着他:“不知道,如果我坐牢,你能照顾好妹妹吗?”

那目光,像铁水刺进冰窝,这般烫,又这般冷,贺图南觉得自己从没被父亲这么审视过,仿佛某种秘密交接,他觉得心肺都要裂了,在这一秒间。

“能。”

“好,那就好,我该走了。”

“去哪儿?”

“自首。”

“我去喊颜颜。”

“不用,我不能让她看着我走。”贺以诚顺手关了火,他去卫生间,洗了脸,刮净胡子,出来时展颜在熟睡,他站沙发前,看了看她,然后,走出了家门。

门被带上,贺图南微微一阵子眩晕。

贺以诚不让他下楼,他就站门口,保持着最后送父亲的姿势,直到沙发上有动静。

“颜颜?你醒了?”他蹲下,膝盖跪地,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展颜声音虚弱:“我想喝水。”她没睡着,她只是阖着眼,脑子像炸了。

“好,等一下。”

她一口一口吞下温水,贺图南端来水盆,打湿毛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替她擦,她蓬头垢面的,脸脏了,嘴巴也臭了,脑子稍微明白点,就要去刷牙。

贺图南便给她挤好牙膏,拿着水杯,让她吐在盆里,可她胳膊抬不起来,摔得乌青,藏在衣服下头。

“张嘴。”他低声说,牙刷伸进去,开始上下活动,展颜一双眼看着他,贺图南却不接她目光,把水杯挨嘴边,“漱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