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5页)

展颜拖着东西快步走了。

进了屋,她一愣,原本属于她的那张一米二的床上早被杂物占满了,被褥没地方放,坨成一团,扔在角落里。

再一摸,是冷的,潮的,没人洗,也没人晒。屋里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

她呆呆看了片刻,这才真正明白:妈不在了,没有比这个真相更真相的事情了。

她收拾了很久,挪出睡觉的地方。屋里冷冰冰的,趁着太阳,她得赶紧晒晒被子,可被罩却是脏的,床单上还有来路不明的血迹,已经发乌。她记得,当时是洗好叠放在床上,还特地盖了块旧围巾。

“谁用我的被子了吗?”展颜问奶奶。

奶奶围着围裙,正在剁红萝卜猪肉,等着氽丸子。

“上个月,给你爸说的女人在家里住了几天。”

轻描淡写的一句,展颜听得脸都白了,她把被子一扔,跑了出去。

孙晚秋今天跟着小弟去镇上赶集去了,她扑了个空,后头孙晚秋的妈在跟邻居对她的背影指指点点,不知说的什么。

走在路上,谁见了,都会问她一句“颜颜回来了?”,可等她一走,大家又都要窃窃私语一番。

展颜只能往山上走,风厉害,噎得人喉咙疼,树啊,草啊,全都像死了一样,地里只有麦子是绿的,密密的,厚厚的,浓墨重彩地绿着。

一只野鸡突然从眼前飞过,她想起贺图南来了。

展颜在妈的坟前坐了一会儿,头顶的天,是苍白的,大地无声,只有风呼啦啦地吹着,麦苗扑簌簌晃着,对面山上,松树像旅人一样站着,等待远行。

别人说起妈,是一句“有庆那个婆娘没了”。这个“没了”,是个很残忍的训练,需要时间适应,直到她也没了,才能停止。

天还是那个天,地也还是那个地,眼前的坟,就是天地间缺了的那一角。

展颜又一个人下山,走了百十米,到邻村村头小卖部,拨了个号码。

贺以诚刚进城。家里,只贺图南一个人在温书,他听到电话响,出来接。

“哪位?”

电话里不出声。

贺图南有些奇怪:“哪位?麻烦讲话。”

展颜眨眨眼,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是我,我想问问贺叔叔平安到家了吗?”

贺图南没想到她这么快打进来电话,他一颗心,顿时松了,挽着电话线:“应该快了吧。”

“我就问问。”展颜心里一阵惘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贺图南去个电话,除了他,似乎也无人可说,但真的打通了,同样不知道说点什么。

家里无人,林美娟顶着一头当下最时髦的波浪卷一大早就回了娘家,贺图南有个舅舅从北京回来,让他跟着去,他不肯,到底是没多少精神,只说温书,回头初一去姥姥家里拜年总要见的。

展颜刚来时,贺图南嫌家里多个人,挤得慌,现在她回去了,房子阔得吓人。

“你那冷吗?”贺图南问她,他听说,一到冬天乡下人都站在马路边,外头比屋里还要暖和点儿。

展颜低声说:“冷,屋里头像冰窖一样。”

她晚上还没着落,鼻子发酸,不觉握紧了电话筒。

贺图南下意识脱口而出:“那要怎么睡?要不然,让爸接你回来,在城里过年。”

“我要在家过年。”展颜说到“家”字,又想哭,她哪里还有家,少了妈,家没有几分家的样子了。

贺图南无奈道:“那这样好了,你到你们镇上买电热毯,身上还有钱吧?”

“有。”

他一阵懊恼,怎么没想着她临走前,也塞她点钱?

“你别怕花钱,回来我补给你,我之前压岁钱还剩一些。”

展颜“嗯”了声,眼睛疼。

“不是说早就想回家了吗?怎么,我听你也没有多高兴,冻的吗?”贺图南觉得她情绪不高,逗她一下,展颜眼泪就簌簌直掉,她也不说话,握着电话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