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个烟缸,然后告诉你禁止吸烟(第2/3页)

2016年5月11日 纽约

当年布尔加科夫写的莫斯科文联,我们一读怎么很像北京文联。关于《兄弟》,张旭东说到的“命名”是一个很专业的问题,也是被很多人疏忽的问题,你写完以后,他们会说谁不知道“文革”时的中国和今天的中国不一样,他们会这么说的,但是你在写之前没有人会这么写,就是这样。就是每一个命名其实都是和现实的一种对应关系,对于作家来说他不会随便去写,他肯定要考虑很多,就是为什么要这样写,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命名的方式,后面是有动机的。

像那个刘作家,当然他是一个县城里边的小作家,因为写了关于李光头的报道,很多地方转载以后,他拿到了很多的汇款单,钱不多,几块或者几十块钱人民币,但他很得意,在大街上挥着汇款单,说天天都有汇款单,天天都要去邮局,做一个名人真是累。

刚才张旭东一说,让我想起布尔加科夫写到的莫斯科文联里边的一个作家,得到了一次去黑海疗养一个月的机会,他见人就说我马上要去黑海疗养一个月。其实在我们中国的文学界还有其他国家的文学界,类似刘作家和那个莫斯科文联的作家的人比比皆是。我们中国还有一些作家,有一个习惯是定期要去向领导汇报一下,我最近又取得了什么成就。诸如此类的都是在刘作家这个举动后面的,代表了一大批。

还有一个时代的命名,它也是很难的,《兄弟》里面写到了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中国的八十年代是在变化,但它变化的速度让你感觉到像是小河流水一样,而九十年代你会发现像列火车,“呜”地就过去了。

所以我在想,八十年代要用什么样的东西来作为他们一个标志性的变化,这是很重要的,想来想去后觉得是西装,因为中国人从穿中山装变成穿西装就是在八十年代,服装的变化,其实也代表了中国人对生活态度的变化,以及他们思想的变化。

那个时候我们中国那些做西装的裁缝原来是做中山装的,尤其在我们小县城,小青年结婚时开始穿西装了,做中山装的那些裁缝就改成做西装,做得不是那么好。

大量日本的二手西装和韩国的二手西装——我们叫“垃圾西装”——涌进中国,我买过一套,欧阳江河也穿过。那个西装质量非常好,跟新的一样,穿在身上确实非常好。为什么我没有在小说里边写韩国的“垃圾西装”,而写的是日本的?因为韩国的“垃圾西装”胸口没有名字,日本的“垃圾西装”内的口袋上面都有他的姓,都绣在上面。当时我的日本翻译饭塚容来北京,他穿着西装,我说让我看看你西装里面的口袋,他给我看,上面绣着“饭塚”。

如果你决定写西装,你要有生动的东西来表现,可以用一种荒诞的,也可以用一种夸张的,所以有了这个名字以后,我能够写的就有很多,刘镇的男人们穿上日本的“垃圾西装”以后,得意洋洋,在街上互相问你是谁家的,我是松下家的,是吧?你是本田家的,丰田家的,汽车大王什么的。然后刘作家和赵诗人一个是拿了三岛家的,一个拿了川端家的,互相还问,你最近在写什么?我最近想写的叫“天宁寺”,哦,跟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只差两个字。然后另外一个说你在写什么,我在写“我在美丽的刘镇”,跟川端康成的《我在美丽的日本》也差两个字。诸如此类,这个你很难翻译。

假如日本的“垃圾西装”没有绣着的姓氏能够让我在小说里发挥的话,我也不可能去写,虽然我觉得西装可能是一个最好的表现方式,我还是会放弃。如何去处理小说叙述里的命名不是容易的事,能否以很好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个非常重要,因为毕竟不是学术论文,它是小说,你要用生动的、有意思的方式把它表现出来。就是因为日本人西装的口袋上绣了一个姓氏——谢谢日本人——才让我能够把这个章节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