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东亚(第2/4页)

回到我们今天的话题。在韩国和日本的汉学家里面,第一个翻译我作品的是饭塚容教授,事实上他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翻译我作品的人,好像是一九九〇年的时候,我收到了他寄给我的日文杂志《现代中国小说》,里面有我的一个短篇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还有他的一封信和一张名片,那时他是助教授,现在他是大教授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我的地址的,日本汉学家收集资料的能力是世界汉学界公认的。此后我们保持了通信联系,我记得他九十年代来北京时经常住在红十字宾馆,我们在那里有过几次愉快深入的交谈。

虽然饭塚容是第一个翻译我作品的,但是我的作品在日本的情况远不如韩国,韩国几乎出版了我全部的作品,日本只出版了七本书,而且是由四个出版社出版的。根据我的经验,作品被翻译到其他国家后出版社多的话意味着不那么成功,如果你的作品真正成功了,原来的出版社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一直出版你的书。我曾经开玩笑地对饭塚容说,这是你的责任。饭塚容谦虚地点头说,确实是我的责任。

当然不是饭塚容的责任,这是命运的责任,就像每个人有自己的命运一样,每本书也有自己的命运。我在日本正式出版的第一本书是《活着》,这和张艺谋的电影在日本院线上映有关,饭塚容好像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就翻译完成了。那是二〇〇二年,由角川书店出版,第一版印了八千册,几年以后才卖完,角川书店没再加印,他们本来是指望电影可以带动小说,结果并不理想,他们放弃了这本书,也放弃了我这个作者。

另一个失败的例子是《兄弟》。这本书的日文译者是泉京鹿,我其他六本书都是饭塚容翻译的。文艺春秋当时对《兄弟》寄予厚望,专门邀请我去东京做宣传,提供头等舱机票,住在东京最贵的酒店里,还在《读卖新闻》上做了大幅广告。他们花了很多钱,可是《兄弟》只售出了两万套(分上、下册),一万套单行本,一万套文库版。文艺春秋非常失望,他们期待的销售数字应该远远高于两万套。我作品的命运之舟驶入日本后在角川书店搁浅了第一次,在文艺春秋搁浅了第二次。

然后我来到了河出书房和岩波书店。我曾经希望角川书店是我在日本的出版社,此后又希望文艺春秋是,现在我希望河出书房和岩波书店是我在日本的出版社。八千册和两万册的销售对于河出书房和岩波书店来说已经很多了,他们会很满意,为何角川书店和文艺春秋不满意?原因很简单,前者希望借助电影让《活着》畅销,后者投入很多宣传费用希望《兄弟》畅销,结果都没有畅销,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我知道这不是《活着》和《兄弟》的命运,它们应该是自由成长的命运,不应该是拔苗助长的命运。《活着》最早在中国出版时只印了两万册,几年都没卖完,一九九八年以后突然受欢迎了,现在总的销售量超过七百万册了。《活着》英文版二〇〇三年出版时,美国兰登书屋的编辑认为能售出五千册就很好了,结果超过了五万册。法国的Actes Sud出版社一九九七年开始出版我的书,一本又一本,一直销售不好,直到二〇〇八年《兄弟》的畅销,把此前的书也带动起来。美国兰登书屋和法国Actes Sud都不指望电影什么的来带动书的销售,也不花钱做宣传,所以他们对我很满意。

我的书在韩国也是自由成长的命运。在此我要感谢白元淡教授,一九九七年她把我的《活着》带到了韩国,带到了绿林出版社。还有崔容晚先生,他翻译了《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和《兄弟》等。还有李旭渊教授,还有金泰成,还有其他译者,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我后来在韩国出版的书都是绿林出版社和文学村庄出版社找的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