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贤与朱天文:文字与影像(4)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电影感兴趣的?成长过程中有哪些电影给您留下深刻的印象?

侯孝贤(以下简称“侯”):产生兴趣是很早。不过那时候不算“对电影感兴趣”,小时候看电影机会不是很多,家里也比较穷,不会给我们钱买票。我小时候比较顽皮,喜欢玩,从初中开始常常看电影。

溜进戏院的方式很多。我住凤山的城隍庙附近,有个戏院叫大山戏院。小学的时候常常在门口等,演出最后剩下差不多五分钟时,戏院门口会打开,是一种宣传方式,台湾话叫“捡戏尾”,就是“捡戏的尾巴”。那时候演的大部分是布袋戏、掌中戏,就是后来李天禄一直从事的行业。除了这种印象之外,还有就是常常在戏院门口,看到大人在买票,就“阿伯、阿伯带我进去呀”地叫,他们有时会带我进去。

●──您1983年的电影《儿子的大玩偶》[3]里的小丑,也是被小时候上戏院的回忆所启发的吧?

侯:常常会看到有些人在街上踩三轮车,车上写了招牌,有的会敲着鼓、戴尖帽子,那是以前电影的宣传方式。

后来上了初中,看电影的机会愈来愈多,愈多的原因是可以爬墙进去。凤山三家戏院我几乎都进得去。凤山戏院的墙比较矮,上面有铁丝网,我们就把铁丝网剪坏。或是把东亚戏院厕所的网子弄开,爬进去。还有一个方式就是用假票,看电影的时候大家常常把票撕了就丢地上,票上面不是都会盖章,打一条虚线?有时候撕过头,有时就撕一点点。我有个朋友叫阿雄,他认识撕票的人。有时候开玩笑,跟他抓一把票,我们就把票接起来,混进去看。票口撕票的人不会注意这张票到底怎么样,那时候看了非常多电影。印象深的电影真的很多,那时候看了非常多的电影……

●──大部分是“国片”还是港片?

侯:“国片”、港片都有。还有很多是日本片。那时港片和“国片”没什么差别。电懋、邵氏[4]都有。那时候还有什么片?

朱天文(以下简称“朱”):武侠片也有。

侯:对对对。

朱:不过稍微晚一点。

侯:对,那比较靠后。有些日本片印象很深,尤其是鬼片。有部电影是岩下志麻[5]演的,山本周五郎[6]的小说改编的吧,《五瓣之椿》(1964),岩下志麻那时才十六七岁。那部电影我年轻时候印象蛮深的。

●──年纪稍长后您便渐渐接触电影业。1980年的处女作《就是溜溜的她》是怎样拍出来的呢?

侯:以前电影是看很多,但并没有想要从事电影业,就是喜欢而已。小时候对我来说看电影只是做一件事而已,后来渐渐看成习惯。高中毕业后先去当兵,大学也没考取,服兵役回来后才去台北一边工作,一边考试,考上国立艺专。那时没有电影系,叫做“影剧科”,要念三年。我1972年毕业,当时要找电影工作不是那么容易,当了八个月的推销员,推销电子计算器。后来才有个机会在李行[7]1973年导演的电影《心有千千结》里当场记。

●──在坐上导演椅之前,您做过多年编剧与副导演。早年做编剧的经验对您后来当导演有什么样的影响?

侯:那是蛮需要的。当导演若不懂得编剧,基本上是吃亏的。变成只是技术上的,永远要仰赖别人,那样是很难的。你必须有想法、有结构,做导演一定需要这些。像李安、王家卫,他们都有编剧的经验。

●──朱天文,您一定有个非常不一样的成长经验。您出生于文人家庭,不仅您父亲朱西宁是位知名作家,两个妹妹天心、天衣也都写作。您是几岁开始写小说的?什么时候决定当一个专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