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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归根到底,他们两人同属于王位继承战争时代的遗老。她满脑子里想的是大炮;她念念不忘的是家谱、世系;她梦想我们这些儿子将来能在军队里得到不论什么等级的军街。他则希望我们能娶某位有选帝资格的公爵小姐……这一切表明他是了不起的家长。但是他们又是那样地漫不经心。仿佛我们兄弟两个放任自流便可平步青云,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谁又说得清呢:柯希莫的生活是那样的超凡脱俗,我的一生是如此循规蹈矩、平庸无奇。但是我们的童年是一起度过的,我们两个都无视大人们的恼怒,寻找与人们设计的道路不同的出路。

我们爬树(如今在我的记忆里这些早年无心的游戏蒙上了一种启蒙的光辉,是一种预兆。但在当时谁又曾想得到呢?),我们在河里逆流而上,从一块礁石跳到另一块上,我们在海边寻找岩洞,我们沿着别墅楼梯上的玉石栏杆往下滑。这样的滑行中有一次成为柯希莫同家长激烈顶撞的原因,他受到惩罚,很不公正。他认为,从那时起他在心里产生出对家庭(抑或对社会?抑或对整个世界?)的一种怨恨,后来决定了他在6月15日的行动。

说实在,关于在楼梯的玉石栏杆上滑行一事,我们事先已得到警告,不是由于害怕我们会摔伤大腿或胳臂。我们的双亲大人从不为此担忧。我想,正因如此我们没有摔伤过;而是由于我们人长大了,体重增加、可能会把父亲叫人安放在楼梯的每一段两端的支柱上的祖先的塑像碰掉。实际上,柯希莫已经有一次将一位带有僧帽身穿全副道袍的主教模样的高祖的像摔碎了,他挨了处罚。从那时起他学会了在滑到一段的末尾时停一下,在离碰到塑像恰好还有一丝儿距离时跳下来。我也学会了。因为我总是事事处处学他的样儿,只是我一向比他胆小而谨慎,我滑在半道上就跳下来,或者断断续续地停下来,分小段滑动。有一天,他像箭似地沿扶手往下滑。谁正好往上走呀?福施拉弗勒尔神父,慢悠悠地走上来,手捧着打开的每日祈祷书,但是瞪大的眼睛目光像母鸡一样茫然。真像平时一样半睡半醒呀!不,他处于那种他有时也会有的对一切事物都极端注意和清楚的时刻。他看见柯希莫。就想到:扶手、塑像,马上就要撞上了,一会儿他们就会对我也大叫大嚷(因为每当我们淘气时,他也由于对我们监督不善而遭训斥)。他扑到扶手上去截住我哥哥。柯希莫撞到神父身上,撞得他顺着扶手直往下冲去(他是一个皮包骨的小老头儿)。他刹不住,以双倍的冲击力撞倒了我们的祖先卡恰圭拉·皮奥瓦斯科,为圣地而战的红十字军勇士,大家一起倒在了楼梯脚下:摔成碎片的十字军战士、神父和他。结果是没完没了的责骂、鞭打、额外作业、只给面包和冷汤和禁闭。而柯希莫呢,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因为过错不在他,而是神父造成的,他那样深恶痛绝地反击:“我才不在乎您的列祖列宗哩,父亲大人!”他已经预告了他的反判的天性。

在本质上,我们的姐姐是同一个样儿。尽管她在梅拉候爵少爷的事件之后,被父亲强逼着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也始终是一个孤独的造反者。侯爵少爷的事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他是与我们敌对的家族中的孩子,如何混进我家的呢?为什么而来呢?为了引诱,甚至是为了强奸我们的姐姐,在此后发生的两家的长期争吵中,人们这么说。其实,我们从来难以想象那个生雀斑的笨蛋会是一个诱奸者,更不可能对我们的姐姐下手,她肯定比他力气大,她同马官们扳腕子是出了名的。还有:为什么是他叫喊起来?为什么随同父亲一起闻讯赶来的仆人们看到他的裤子成了碎片,好像被一只母老虎的爪子撕扯过?梅拉家的家长从不承认他们的儿子破了巴蒂斯塔的贞操,不肯同意嫁娶。于是我们的姐姐的青春就被埋藏在家里。她身着修女的袍子,可是她既没有立为主献身的誓愿,也没有声明过要当第三级会友。因为她未必有这样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