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4/7页)

保良又冲回去要打菲菲,被李臣抱住,刘存亮也把菲菲连哄带劝拉回小屋。那天刘存亮就在菲菲屋里安慰了菲菲一夜,保良就呆在李臣的屋里,同样一夜未眠。他流了一把眼泪后就狠命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李臣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到屋顶上就像飘了一层青虚虚的浮云。

天亮之后,大家各自起床,准备上班,在卫生间洗漱时互相看见,谁也不与谁主动搭讪。过去菲菲和保良总是一路走到公园门口,然后再南辕北辙分手告别。现在他们一前一后出门上街,菲菲不回头,保良也不超她,彼此形同路人。

这一天菲菲依然到姨夫的小吃店里帮忙,保良照样在一座玻璃大楼的外墙吊若蜘蛛。保良一夜未睡,又没吃早饭,太阳一晒,在半空中悠来荡去的,躯干四肢软得就像抽了筋骨。

保良并不知道,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张楠。此时的张楠也许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目光越过万千高楼大厦,向保良的方向默然发呆。

保良并不知道,每次见到他都对他热情有加的那一对教授夫妇,竟然坚决反对女儿的爱情选择,理由并非陈腐的门第观念,而是社会心理生活习惯的彼此难容。

为了劝说张楠,昨天很晚了他们还把张楠的表姐从家里叫来。虽然这对从美国回来的知识分子也都承认,保良有着良好的家庭教养,但他家庭破裂,个人经历也有污点,这对他的人格养成,必然投下阴影。更何况:你比他大,你肯定他真爱你么?张楠父母最终的结论,事实上已经放弃了对保良残缺家庭和不良经历的质疑,他们奉劝女儿慎重考虑的,是这场爱情的纯洁与真实。从男女双方现在的经济条件与生存状况的巨大差异上看,不能不怀疑到爱情之外的其他原因。

张楠做了解释,她试图让父母信服:她其实没有向保良发出任何经济方面的诱惑,保良也没向她提出任何金钱企求,他们只是彼此吸引、彼此感动。他们之间发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男女之情。张楠隐瞒了她已经许诺资助保良去上大学的事实,她隐瞒这点只是不想让父母抓到把柄,并非对保良的爱情动机真的起了疑心。

那天夜里与父母的谈判无果而终,父母显然没有说服张楠,也没被张楠说服。他们是知识分子,接受西式教育,沾染民主风气,所以对女儿的婚恋之事,不拟强加干预。但不干预不等于没态度,不等于不能动用他们丰富的人生经验,对女儿加以必要的提醒,甚至,加以严肃的警告。

第二天晚上张楠没有再约保良,她心情烦闷。心烦的时候她习惯一个人呆着。

保良同样心情不好。

他熬了一夜,累了一天,傍晚收工时头晕目眩,在被吊绳拉回楼顶时身体失控,崴了左脚,整个脚腕肿得老高,托同事打电话叫李臣过来,扶他去了附近的医院。经检查发现脚面的一根小趾骨果然裂了,医生做了简单包扎,不打石膏的那种。

李臣为保良要了一辆出租,回到他们的住处。李臣今天正式被新老板辞退,脸色比保良还要不爽。他不恨那个老板,而恨老板的一个表弟,正是那小子总在老板面前搬弄是非,老板才炒掉了李臣的职位。在扶保良回家时李臣一路发狠,憋着非要打那小子一顿。

这一天天色晦暗,欲雨不雨,这晦暗的天色留给保良的印象很深很深。这一天是他和李臣共同的晦日,两人都在此日丢了工作。保良干的这活儿本来就是临时雇工,干一天算一天钱的性质。他的脚伤成这样,休养一个月也未必能好。伤好之后公司还有没有空位,只有到时去了再说。

回家的路上,无论保良怎样阻拦,李臣还是执意给菲菲打了电话,告诉菲菲保良受伤的事情。菲菲很快赶回家来,帮助保良擦脸擦身,又给保良做了晚饭。李臣说要再找个夜总会应聘,给过去的熟人打了一圈电话便匆匆走了,家里只留下保良和菲菲,两人互不说话,要说也是事务性的一句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