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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麦尔维尔或卡夫卡的认知相比,我们今天生活的这个世界显然已变得更为复杂了。塞壬的声音——作为一种饰物或中介的象征,已被数不清的物的符号所代替,它们更为醒目,更为丰富。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存在状况似乎已不再是经验与超验世界的简单的二元对立。一方面,经验正在急剧地贬值,在这个技术即将统治一切的世界上,我们的欲望本身及其实现过程亦在被符号化,并成了生存的最终目的。冒险不再是遥遥无期的寂寞航行,不再是风景、鲸鱼、危险和必须承受的灾难,它早已成了互联网上的轻松游戏。即使是亚哈船长的忧郁症和疯狂,在今天也可以通过精神分析加以缓解或通过药物加以控制。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不再恐惧那个君临一切的主宰,不管叫他上帝、基督,还是白鲸身上的白色。我们似乎也不再需要它,不会为它陷入沉思,不再为之大伤脑筋。我们每个人都想成为自己的领航员,而实际上,这个领航员正日益成为传媒的傀儡。

另一方面,始终困扰着麦尔维尔的那个经验与超验世界的界限,现实生活与我们想象的界限,事物与符号、虚拟与真实的界限正在消除。我们倘若仍然把真实作为写作的惟一目的,把“记录员”(卡夫卡语)的职责看成自己惟一的使命,那么,在充斥着各种伪饰物的图案背景中,它将更加难以辨认。洞悉现实和存在真相的努力同时也变得更为困难。麦尔维尔式的概括和归纳,他的象征手法,他的寓言方式已不再是叙事的灵丹妙药。随着经验世界的贬值,作为耐久消费品的“故事”亦受到了即用即弃的新闻消息的挑战,传统的故事的“生产方式”势必也会受到质疑。

然而,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仍然是那个可怜的亚哈,我们孱弱的心灵的塔希提小岛仍然为海水所围困,我们的焦虑和疯狂甚至比亚哈还要深刻。我们的捕鲸船已经驶离了麦尔维尔的那片凶险的水域,但我们依然是“裴廓德号”上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