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谈(第2/2页)

在八十年代诸师友中,我与洪森聊得最多,最为相契,得益也最多;而最让人难忘的则是徐麟的茶会。

徐麟是安徽人,身材壮硕,学问淹博,其言谈极富思辨性。在他那儿,常能见到王晓明、胡河清、张氏兄弟(张闳和张柠)、毛尖、崔宜明诸人。所谈论的话题除文学外,亦兼及哲学、宗教、思想史诸领域。唯独谈及音乐或遇某人兴致高涨欲一展歌喉之时,徐麟往往表情严肃,一言不发。我们私下里都认为此君不擅此道,或者简直就是五音不全。没想到有一天,他老人家忽然高兴起来,随手抓过一把已断了两根弦的小提琴,竖着支在腿上权当二胡,像模像样地拉了一段刘天华的《除夕小唱》,把我们吓了一大跳。

每次去徐麟那儿聊天,王方红女士总要央我带她一块去。她对于我们的谈话未必有什么兴趣,因她总抱怨说,听我们说话脑仁儿疼。她频频催促我“去徐麟那儿转转”,恐怕只是垂涎于徐麟亲手泡制的柠檬红茶而已。

在北风呼啸的冬天,每有聚会,徐麟必然会用美味的“徐氏红茶”招待各色人等。烹茶用的电炉支在屋子中央的水泥地上,煮茶用的器皿十分简陋,多为大号的搪瓷碗,而饮茶的杯子则为形状、大小不一的酱菜瓶子。茶叶似乎也很一般。据说,徐麟总能搞到上好的祁门红茶,可我们每次去,他那珍贵的祁红总是不幸“刚刚喝完 ”。不过,即便是再廉价不过的红茶末子,他也能烹制出令人难忘的美味红茶,其关键或许在于柠檬的制作。有人透露说,新鲜的柠檬买来之后,要洗净并切成小薄片,撒上白糖,在玻璃容器中密封十多天,不知真假。

很多年后,我们调往北京工作,王方红仍会时常念叨起“徐氏红茶”。她也变着样尝试了多次,我喝着庶几近之,她却总说不是那个味儿。我就开玩笑地对她说:你所留恋的,莫非是那个年代的特有氛围?世异时移,风尚人心,早已今非昔比,徒寻其味,岂可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