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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定要先甩了她,耕二早就决定要这样做。但甩人时除了痛苦什么也没有。耕二仰面躺在床上,敞开的窗子里飘来住宅区的白天特有的味道,让人心乱。

还是第一次听到喜美子没说话就开始哭。出了什么事呢?

再也不想见到他——

她打第二通电话时这样说。当时她没有哭,恢复了平时的样子,言语咄咄逼人,还责骂沉默不语、毫无反应的耕二未免太卑劣,说他从始至终都很自私。

说得没错。耕二也这样觉得。原本就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想这倒正好,反正已经决定甩掉她,如今还省了抛弃她的麻烦。知道事情的实质是自己甩了她就够了。

曾经有一次,耕二只是没接电话,喜美子脸就青了,还说“好担心啊”。还有说“我爱你”的喜美子;说“不想被形容成野兽”的喜美子;在床上开心得像小孩子的喜美子;强调自己是个好主妇的喜美子;发起火来让人束手无策、仿佛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憎恨、随时会扑上来的喜美子。

到此为止刚刚好——应该这样想才对。耕二站起身,把晾干的毛巾拿下来。看见楼下有个孩子骑着装有辅助轮的自行车,母亲拎着超市的袋子紧跟在后面。

喜美子说他自私。可是如果无法对喜美子的人生负责,再做什么不是都没有意义吗?

耕二感觉自己的公寓是那般狭小压抑,自己是如此孤立无援,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脏兮兮的烟灰缸、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毛巾被,眼前的一切都令他厌倦。

只想找个有空的家伙喝酒,耕二给桥本打电话。桥本说傍晚有约会,如果不是傍晚见面的话还可以。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从中午就能开始喝酒,于是那天下午耕二和桥本约好去卡拉OK。他比桥本多喝了两倍的酒,多唱了两倍的歌,却完全没有醉意。

于是,从那天开始,耕二失去了对人生的掌控能力。

正午时分,代官山的街头人流如织,但还是有种悠闲的氛围。一家颇具风情的咖啡屋把桌椅搬到小广场上,透在那儿吃着三明治,思念着诗史的美。他觉得诗史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美。近来一直都是这样,今天也是如此,他感受着一种绚烂的幸福。借用诗史的话说,“不是因为可以见面,而是因为我们一起活着”。透觉得自己获得了崭新的时光。那新时光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流淌着,仿佛是竭力从地下涌出的闪亮夺目的泉水。托这一切的福,透每天都过得神采奕奕。为了和诗史的“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并没有打算说服母亲,因此首先需要自己独立生活的资金。他已经开始多兼职几份家教,却远远不够。虽然可以向诗史借,可他不想开口,最后恐怕免不了向父亲求援。但在此之前,还是要

尽量多攒些钱。

“是法国文学系的话,应该会说法语吧?”诗史喝着苏打水问。

透老老实实地说:“不会。”

那一瞬间,透在强烈的阳光下眯起眼睛,决定要学会法语。于是他又说:“我能学会。”

他觉得很简单,如果诗史希望他做到,他就能像法国人那样说法语。诗史好像觉得奇怪,笑了。

“不用的,那种东西我也不会呀。”

今天诗史涂了红色的唇膏。

“天气真舒服啊。”

抬头看了看身旁的树,果真像她说的那样,心情不错。

一个小时前,两人在诗史的店里见了面。店里依然安静,依然荡漾着好闻的气息,清一色的女孩子在工作。

“我马上就可以走了,稍等一下。”

诗史站在柜台里,指着手中的黏合剂和一个女孩子说着什么。客人大多是比较年长的女子,四处传来高跟鞋走动时踏在地板上的声响。

“像图书馆吧?”

安排完工作,诗史走近他小声说道。声音就在透的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