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受挫(第4/11页)

我觉得如果有人会觉得那么漫长的一夜很短促,那才真是难以置信呢。这想法使我不断想象着一个舞会,人们在那舞会上一连几个小时不停地跳,一直跳得那舞会也成了一个梦;我听到那音乐是一个曲子的不断重复,也看到朵拉不停地跳一种舞而压根不注意我。我醒来时,或者应当说我停下来想睡并终于看到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时,那个弹了一夜竖琴的人正枉费气力地想用一顶普通大小的睡帽把竖琴捂起来。

那时候,斯特兰路外的一条街的街尾有一个古罗马的浴池——也许现在还在那儿吧——我在那里洗过多次的冷水浴。我尽可能平静地穿好衣,留下姨奶奶让皮果提照顾,我就一头扎进浴池里去,然后走着去汉普斯特。我希望用这种简便的方法来使我头脑清醒些;我觉得这方法很有效,因为我不久就决定:我应当做的第一件事是想办法废除我学习的契约,要回那笔学费。我在希兹吃了点早饭,便沿着洒过水的街道,在夏季鲜花悦人的芳香中——那些花是在花园里生长的,再由小贩头顶着带进城的——满怀着对我们已改变的境遇采取的第一步应付的决心,前往博士院。

可是,我来到事务所实在太早了点。我在博士院四周蹓跶了半个小时后,那个一向最先到事务所的老提菲才拎着钥匙来到。于是,我就在我那阴暗的角落坐下,一面看着对面烟囱上部的日光,一面想念着朵拉,直到斯宾罗先生衣冠楚楚地走进来。

“你好吗,科波菲尔?”他说道,“天气很好呢!”

“天气真好,先生,”我说道,“在你去法庭前,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

“当然可以,”他说道,“去我屋里吧。”

我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他开始换衣服,对着挂在更衣室里的小镜子修饰他自己。

“说来很遗憾,”我说道,“我从我姨奶奶那里听到一个令人气馁的消息。”

“不会的吧!”他说道,“天哪!不会是瘫痪了吧,我希望?”

“这消息和她的健康无关,先生,”我答道,“她受了重大损失。实际上,她所剩无几了。”

“你把我吓坏了,科波菲尔!”斯宾罗先生说道。我摇摇头。“真的,先生,”我说道,“她的处境已如此糟,以至我想问你,能不能——当然,我们要牺牲一部分学费,”看到他一脸失望的神色,我马上加进这一句——“解除我的契约?”

这建议让我付了多大代价是无人所知的。于我,这好比请求将我判刑流放,与朵拉分开,还要把这当作恩典。

“废除那契约,科波菲尔?废除吗?”

我带着不太让人发窘的坚定态度解释,说只有靠我自己去谋生,否则真不知道如何糊口。我对前途并无畏意,我说道(我说这话时口气很重,仿佛在暗示我将来还肯定有资格做女婿),不过眼下只能作如此计。

“听了你的话,我很遗憾,”斯宾罗先生说道,“遗憾至极。不论因为什么理由解除契约都是没有前例的,这不符合我们这一行的程序。这也决不是合适的一种先例,太不合适了。而且——”

“你真是太好了,”我怀着他兴许会让步的希望小声说道。

“一点也不能。不用客气了,”斯宾罗先生说道,“而且,我要说,如果我不受制约——如果我没有一个合伙人,约金斯先生——”

我立刻绝望了,可我还是又做了另一番努力。

“你认为,先生,”我说道,“如果我对约金斯先生提出这问题——”

斯宾罗先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科波菲尔,”他答道,“我决不想诋毁任何人,尤其不想诋毁约金斯先生。不过,我了解我的合伙人,科波菲尔。约金斯先生不是会接受这种特殊提议的人。要想让约金斯先生违背常规是很难的。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