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如此君臣(第4/6页)

然而居心不良的人总是层出不穷。李绂在天津卫办理粮运时,因卖粮库中的变色米而有五千两银子的盈余。一些人想把这笔钱作本部门的小金库,遭李绂反对。这些人便趁李绂调广西巡抚时,把这笔钱送到李绂家中,让李绂家人带到广西,想给李绂栽赃,却被雍正看破。于是雍正对李绂说:“此等事朕皆不究计么,意思真小哉!他既然送到,朕已彻底晓得了,你留粤西以充公用就是了。这也算得他们失计。大笑话。”一次差点酿成冤案和悲剧的事件,就这样被雍正变成了喜剧。

所以雍正再三强调:“朕之前惟以真实二字方可保长久。”欺上瞒下不行,诬陷他人不行,投机取巧、讨好卖乖也不行。河南山东河道总督朱藻喜欢搞浮夸风,经常向雍正报告“形势一片大好”,雍正批评他说:“观汝不知根本实理,惟在枝叶虚浮边作活计”,正告他以后多做些实事,少搞些花架子。署理江南总督范时绎奏报江南喜降瑞雪,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却被雍正认为是不知体谅君父。雍正说:朕日理万机,年底事情又多,“哪里有工夫看此幕客写来的闲文章,岂有此理”!年羹尧的哥哥年希尧在雍正六年升任广东巡抚。为了表忠心,他上折子说,广东巡抚衙门的惯例,是每年要收受下属大约五万两银子的“节礼”。“奴才钦遵圣训,概行拒绝。”雍正批示说:“此等碎小之事,朕亦不问不管。”雍正说,做督抚的,都喜欢搞这沽名钓誉的一套。表面上一文不捞,其实却转弯抹角大捞特捞,所得更甚。所以,“此等私套,皆不中用”。你们也“不必这些面前打哄”,只要“取出良心来将利害二字排在眼前,长长远远地想去,设法做好官就是了”。总之,漂亮话少说些,假门面也不必装,“好歹朕自有真知灼闻的道理”。换句话说,谁要想在雍正面前耍点花枪,谁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何况雍正向来不怕得罪人。他对江苏布政使张坦麟说:“因公获罪于人何妨乎?”他自己是皇帝,当然更没什么可怕。他曾毫不客气地警告群臣,别指望他像康熙皇帝那样好说话(恐朕未必能如先帝之宽仁容恕也)。因此,谁要是敢欺骗他,糊弄他,辜负他,他雍正皇帝就一定会让这个人死了都不得安宁。谓予不信,年羹尧就是“榜样”,就是前车之鉴。

雍正对年羹尧,可以说是恨到骨头里,也整到底了。他给年羹尧的最后上谕说:“尔自尽后,稍有含怨之意,则佛书所谓永堕地狱者,虽万劫亦不能消汝罪孽也。”专制君主残害他人,真比强盗还要厉害。强盗不过要人钱财,最多谋人性命,专制君主则不但要别人的性命,还要别人的灵魂,而且还要说这是为你好,是慈悲为怀菩萨心肠,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年羹尧、隆科多之罪,说白了就是“辜恩”。

雍正确实曾寄大希望于年、隆。他的希望,不仅是要年、隆二人尽力辅佐他,更是要树立一种君臣关系的楷模。他很看重君臣之间的互相信任和互相体谅。有一次,在给年羹尧的信中,他特别提到,西宁军事危急时,年羹尧担心皇上看了奏折,会“心烦惊骇”,便“委曲设法”,在报告战况时“间以闲字”,既冲淡了火药味,又不隐瞒军情。雍正对他的这份小心极为感激,说“尔此等用心爱我处,朕皆体到”,每次向怡亲王允祥和舅舅隆科多提起,“朕皆落泪告之,种种亦难书述”。他还说,“你此一番心,感邀上苍”,“方知我君臣非泛泛无因而来者也”。显然,他是把年羹尧当作忠君模范来看待和培养的。

因此,当年羹尧被赐团龙补服而上表致谢时,雍正批示说:“我君臣分中不必言此些小。朕不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赏尔之待朕;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惟将口勉,在念做千古榜样人物也。”二年三月,年羹尧为被赐自鸣表一事上表谢恩,雍正又批示说:“从来君臣之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他又说:“总之,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钦慕流涎就足矣。”为了表示他们君臣之间的亲密无间,雍正甚至秘密写信给年羹尧,托他买酒。信中说:“宁夏出一种羊羔酒,当年有人进过,今有二十年停其不进了。朕甚爱饮他,寻些进来,不必多进。”这种口气,已完全是朋友间的以私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