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馈真心

以裴家人的办事效率,裴宣两日后得知小院主人的情况,细长的眉拧着:“天生目盲?”

“是呀,生下来是个瞎子,不仅西宁伯不喜这个女儿,西宁伯夫人更厌恶长女,视她为祸胎、灾星。正经千金的待遇没有,这些年能活着算不错了。”

老仆心生感慨,用一句话做总结:“这姑娘命不好。”

裴宣心脏抽疼一下,喃喃自语:“竟然看不见……难怪,难怪她……”

屈膝坐在石阶的姑娘,穿着水红色衣裙,面带微笑,状若能坦然接受世间一切的风浪与不公,恬淡温柔,话不多,声音是好听的。

旧衣衫,比同龄娇小的骨架,没多少血色的脸,身后是寒酸的瓦房。

初见面其实她所有的窘迫都有迹可循,只是裴宣光顾着怦然心动,忽略令人揪心的细枝末节。

“西宁伯夫妇怎能与俗人一般见识,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是祸胎、是灾星?简直荒谬!”

看她神情激动,老仆补充道:“郎君与那位姑娘相见当天,是人家姑娘十八岁生辰,也是西宁伯府三姑娘的生辰。”

“什么?”

裴宣轻抚额头,匪夷所思:“我实在不知世上还有如此父母,长女在破瓦房寂寥度日,幼女的庆生宴办得风风光光。”

她毫不客气讽刺几句,老仆觑她两眼:“郎君,殿试在即,您该收收心了。”

“我心里有数。”

她返回几步外的书桌,捧起一卷书开始温习。

看她又要下苦功读书,老仆不敢打扰,倒退出去,细心掩好门。

书房静悄悄。

半刻钟后裴宣放下书卷盯着虚空发呆,自言自语:“十八岁生辰,连声贺词都没和她讲。”

她活动手腕,修长的指节把玩手边狼毫笔,半晌定下主意。

“得想个法子谢谢她。”

“谢谁?”

裴夫人打量自家‘儿子’。

裴宣临窗而立,浅笑回眸:“西宁伯家的长女,她救了我,没她提早铺好草席,我摔下去肯定要伤筋动骨。”

“无缘无故她为何要往墙边铺草席?”

“心血来潮罢,谁知道?反正孩儿承了她的情,这

人情不能白得,得还回去。”

裴夫人嘬了小口茶,问:“你想怎么还?”

“我还多不合适?会影响姑娘家清誉。”

她明面还是裴家嫡子,靠着父辈层层打通的关系避开科举‘验明正身’环节,既然选择入仕,这一生都只能以男子身份存活。

大昭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背着爹娘与人私通,少不得要被扣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她的顾虑裴夫人明白,为教她安心参加殿试,满口答应。

为表郑重,裴夫人备礼亲去西宁伯府。

裴宣生父乃当朝宰相,是真正掌握实权的天子重臣,论身份、地位,起码能甩‘西宁伯’十八条街。

‘西宁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传承至今崔家已无人在朝为官,唯有一个好听的虚名挂着,处于西京勋贵末流,尤其这几年隐隐被各家排挤,快连末流都攀不上。

宰相夫人登门,犹如火把扔在干柴火堆,瞬间点燃整座府邸。

府里忙上忙下接待贵客,西宁伯夫妇受宠若惊地坐在次位。

寒暄话说过三巡,西宁伯夫人小心翼翼:“不知夫人此行来所为何事?”

裴夫人吟吟笑道:“我儿顽劣,前几日会试结束撒欢地跑去放风筝,风筝落在贵府门墙,她为追风筝爬上墙,仆人大惊小怪吓到了她,不慎人就掉进贵府院中。”

西宁伯听得胆战心惊:“郎君福泽深厚,定然安然无恙!”

“确实无恙。”裴夫人笑容真挚两分:“说来也巧,有人刚好在墙边铺了又厚又大的席子救了她,她这才幸免于难。”

“是谁?”西宁伯夫人眼底升起一阵狂热,迫切地想从对方口中听到她最爱的女儿。